“我……我剛才在清理黑石堡西邊廢墟撿到的……這上面的狼頭標記……” 粗心把那塊焦黑的鐵片湊到眼前,又使勁揉了揉眼睛,像是要確認自己沒有眼花,“好像……好像不是狼戎的???狼戎的狼頭,不是應該……呲著牙,眼睛是斜的嗎?這個……這個狼頭,眼睛是圓的,還……還閉著?”
那塊焦黑的殘片被他高高舉起,在昏黃的燈光下,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造型奇特的狼頭印記。那印記線條扭曲,被烈火焚燒得面目全非,但粗心所指出的那一點細微差異——閉著的眼睛,圓睜而非斜睨的形態(tài),卻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帥帳內(nèi)沉重的死寂!
沈卿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他一步搶上前,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幾乎是從粗心手中奪過了那塊焦黑的鐵片。冰冷的觸感傳來,他的指尖卻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傷。他死死盯著那模糊的狼頭印記,素來沉靜如水的面容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震驚、難以置信、隨即是徹骨的冰寒!
“閉目……圓睛……” 沈卿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人的血液,“……是西狄‘吞月部’的‘眠狼’圖騰!”
“西狄?!”
開心和花心同時失聲驚呼,臉上血色盡褪!西狄,盤踞在更西方荒漠深處的強大部落聯(lián)盟,素來與東國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偶爾還有貿(mào)易往來!他們怎么會……
小心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他瞬間想起黑風崖下那支糧隊押運士兵的甲胄制式,那悍不畏死、迥異于狼戎散兵游勇的森嚴陣型!一個可怕的、足以顛覆一切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沈卿緩緩抬起頭,他的臉色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青白。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穿透帥帳厚重的簾幕,仿佛望向那無邊無際的、隱藏著無盡陰謀的黑暗深處。他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帶著洞悉一切卻冰冷刺骨的絕望:
“狼戎……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刀?!?/p>
“真正想要撕碎東國血肉的豺狼……藏在更深的黑夜里?!?/p>
夜,黑得如同潑墨。北境大營的篝火在刺骨的寒風中搖曳不定,發(fā)出噼啪的爆響,勉強驅(qū)散著方寸之地的黑暗與深寒。臨時搭建的傷兵營里,壓抑的呻吟和血腥氣沉沉地彌漫。小心背對著最大的那堆篝火,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單薄的脊梁挺得筆直,試圖脫下那件早已被血、汗和泥濘浸透、與皮肉粘連在一起的里衣。
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牙關緊咬。肩胛處,一道猙獰的箭創(chuàng)暴露出來。箭頭雖已拔出,但皮肉翻卷,邊緣呈現(xiàn)出不祥的暗紅與灰白,深可見骨。那是黑風崖下?lián)屓藭r,被一支冷箭留下的印記。他努力穩(wěn)住呼吸,用微微發(fā)顫的手指去解纏繞在傷口上、同樣被血浸透的骯臟繃帶。
一只帶著薄繭、卻異常溫暖有力的大手,毫無預兆地覆上了他冰涼且顫抖不止的手背。
伽羅不知何時已半跪在他身側(cè)。篝火跳躍的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里,映著火光,也映著小心蒼白臉上每一絲痛苦的隱忍。他沉默著,只是用掌心包裹住小心冰冷的手,阻止了他近乎自虐般的動作,然后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幫他剝離那粘連的、帶著腥氣的布料。
動作間,伽羅低沉的聲音響起,在篝火的噼啪聲和遠處傷兵的嗚咽聲中,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試圖撫平什么的溫柔:
“你三哥今日在帥帳里的話……別放在心上?!?他指的是花心那番“南國的刀”的誅心之論。
小心沒有立刻回答。繃帶終于完全解開,那猙獰的傷口徹底暴露在跳躍的火光下,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邊緣的皮肉因失血和寒冷而泛著青白。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緒。許久,他才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高燒般的虛弱和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他的話……沒有錯?!?他微微側(cè)過頭,火光將他肩胛上那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創(chuàng)口照得纖毫畢現(xiàn),仿佛一個無聲的控訴和證明,“你本就是南國的刀?!?/p>
伽羅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拿起旁邊一個粗糙的陶碗,里面是剛倒出來的、氣味刺鼻的烈酒。他撕下一塊相對干凈的里襯布,浸透了酒液。濃烈的酒氣瞬間彌散開來。他沒有看小心的眼睛,目光專注地落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仿佛那是天地間唯一重要的事物。然后,他用那塊浸透了烈酒的布,毫不猶豫地、穩(wěn)穩(wěn)地按了上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