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聞言上前去,卻并不明白芙蓉喚她的用意,只當她有些疲累了,快步走至她身后,雙手也輕柔地撫上她肩膀按揉起來。
“貴人......”她應一聲,“那靖嬪可為難您了?”
感受著肩膀傳來的溫度,夏芙蓉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只閉上眼受用了一會兒,片刻后才輕柔地撫上流霜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前,把今日在長春宮內發(fā)生的事情全盤告訴了流霜。
“霜兒,你可想知今日靖嬪傳我時我為何不帶你去?”
瞧著流霜既憤懣又心疼的表情,芙蓉撫著她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
眸里也是毫不掩飾的溫柔。
“霜兒不知。”流霜搖搖頭,“但霜兒知道,貴人無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用意。且白檀姑姑在宮里待了多年,在待人處事方面自是會強過霜兒不少,貴人帶著白檀姑姑也是怕靖嬪多有為難......”
這番話確是讓芙蓉心里有些觸動。
她與流霜一同長大,就如同父皇母后將她保護的很好一般,流霜在她的呵護下也養(yǎng)成了單純善良的性子。同時芙蓉也知道,流霜幼時父母雙亡,本也只是個普通的灑掃宮女,后來才被母后挑來服侍她。幼時的經(jīng)歷也使得流霜內心十分敏感,很多事情她嘴上雖不提,卻很容易在心里留下痕跡。
想來少時的她還不理解為何要將流霜指給她,如今卻是明白了。大抵母后正是看中她身世干凈,才特意命她來貼身照顧......
“霜兒,你自幼服侍我,也是我除去父皇母后之外最為貼心的人......”夏芙蓉撇去思緒,略把頭搖一搖,仍是緊緊握著流霜的手,“我知你心思單純,容易輕信他人。曾經(jīng)我是夏國的公主,有能力護著你,也便可由著你些??扇缃裎乙焉碓谶@大孟皇宮中,處處是人心險惡,你這性子若是不改......”
芙蓉又把聲音壓低了些,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把唇也是一抿。
“日后必有大患啊?!?/p>
說罷芙蓉又低聲與流霜分析了一通白檀清兒眾人,言語間并無任何隱瞞??蓞s把個流霜聽的是一愣一愣的,直至最后把嘴也張大了。她回想起今日早時她本欲去養(yǎng)心殿將芙蓉接回來,卻被清兒以更有經(jīng)驗為由截了胡,內心又是一陣后怕......
“貴人,霜兒知錯了。此后定當更為小心警惕,不給您添麻煩?!?/p>
流霜此時只覺萬般對不住芙蓉,即刻雙眸也盈滿了淚珠,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卻把芙蓉給逗笑了。她揉揉流霜的臉頰,又輔以幾句安慰,抬手拿起一塊白玉霜方糕塞進流霜口中,自己也吃了一塊。主仆二人相視一笑,流霜將糕點咽下,又走到了芙蓉身后。
“讓霜兒再為您揉一會兒肩罷?!?/p>
芙蓉輕“嗯”一聲,不再言語了。
于是流霜繼續(xù)為夏芙蓉按摩著肩膀,芙蓉斜倚在榻上,又輕輕將一雙杏眸合上了,不多時便憩在了流霜懷里。
也怕是芙蓉入宮以來最為舒心的一個晚上。
流霜輕輕地為芙蓉整理好薄被,轉身躡手躡腳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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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幾日,孟嶺再未召過芙蓉,只是仍時時送來些賞賜。芙蓉雖心下不解,卻也是命白檀一一記錄在冊,又不時與那送禮來的大總管平安——也是貼身服侍孟嶺的大太監(jiān)應付兩句,以表感激之情。
至于申時,她自也是攜著白檀往長春宮去為大皇子磨墨,一日不落。之后便快步回到鐘粹宮,由流霜為她揉揉手腕,而不在他處做半分停留,生怕惹上些麻煩。
可有些時候的麻煩,并不僅僅是小心便能避過的。
“喲,蓮貴人,可是不巧?!?/p>
這日,芙蓉才從長春宮中出來,不過多久便在宮道兒上迎面遇上了昭貴人陳氏。昭貴人見是她也并無閃躲之意,反而出言嘲諷了一句。
“這幾日蓮貴人似乎很得皇上歡心啊?!?/p>
白檀貼著芙蓉耳語一句,她才知眼前人便是那上位的舞姬。芙蓉抬眸一瞧,確是姿色不凡,又添有嬌艷的妝容與華麗的服飾,活脫脫一枝化成了人形的玫瑰花。
敢問哪個男子看了會不動心?
芙蓉暗自驚嘆一句,才要開口應答,卻不想那昭貴人并未給她插話的機會。只聽她又輕蔑地冷哼一聲,說道:
“想來蓮貴人本是夏國的公主,見過的男子自是比本宮要多了不少,服侍皇上也自是比本宮更有經(jīng)驗,這伺候人的工夫兒也不是本宮能比得上的呢?!彼揪捅溶饺馗咝?,此刻自然而然的睥睨著芙蓉,頗有些不可一世之感。“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皇上這般寵愛你了?!?/p>
這是在暗指她行為不端么?
芙蓉心里一驚,不想這小小舞姬竟這般張揚。
“可惜如今,蓮貴人也已是與本宮一般地位的貴人了......”
“昭貴人自重?!?/p>
不待她說完,芙蓉便出言打斷了她的諷刺之語,她略把心一沉,并不因她言語而動容,反而思索著應答之語。
這時反倒更理應冷靜下來。
“如你所言,本宮雖曾為夏國公主,但如今與你一般同為皇上的妃嬪,大家一同服侍皇上,自是沒有什么高下之分?!?/p>
“若本宮真如你說的那般,那皇上還如此寵愛本宮......”
芙蓉面色不改,甚至仍是端著溫和的笑,語調也是平平,不似她般盛氣凌人。
“貴人的意思是,皇上識人不清嗎?”
這可把昭貴人氣的不輕,她連吐幾聲“你”手也直指著芙蓉,冷哼一聲才說道:
“蓮貴人好生伶牙俐齒!待皇上收復了夏國,我看你還能驕橫幾時!青檀,我們走!”
那昭貴人顯然已被氣昏了頭,哪里會想她夏芙蓉既然作為和親公主被送來了孟國,目的可不就是為平息兩國戰(zhàn)亂?而他孟嶺既然接受了她,短時間內又豈會輕易出征?
芙蓉輕笑兩聲,回神卻察覺出了異樣。
嗯?方才她喚那宮女什么?
青檀?
夏芙蓉想起了她宮里的白檀。
二人名字均以“檀”字作尾,這只是巧合嗎?
還是說……
她這般羞辱她,竟是孟嶺默許的嗎?
這個念頭才冒了個芽,便被芙蓉否決了。
先不提孟嶺為何要如此做,單說這其中便有太多不確定在。比如,那昭貴人是否察覺出青檀的身份?又是否確信青檀不會添油加醋?亦或者她本就不在意此事是否會傳入孟嶺的耳朵也未可知......
芙蓉若有所思地駐足瞧著昭貴人氣沖沖地離去了。
說到底,在她入宮之后從未得罪過任何人,也從未想過要侵犯任何人的利益。若不是靖嬪日日傳召,她怕是連鐘粹宮的門都不會出。可自從那日“侍寢”以來,先是靖嬪,今日又是昭貴人,都不斷地給她使絆子。
而孟嶺,這幾日接連不斷的賞賜,故意營造出這番她很受寵的光景究竟有什么目的?
難道,這便是他希望看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