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淼推門進屋,房里傳來一股潮濕的氣味。
這間房子,在程淼租前,長期閑置,程淼剛搬來時,還打算“大興土木”,好好修整一番,但現(xiàn)在,也沒這個必要了。
打開冰箱,冰箱里只有一袋速凍牛排。程淼不想湊合了,便又下樓,半問路,半摸索的找到了一家超市,買了一些排骨和佐料,順帶著買了幾樣配菜。
油燒熱,蔥炸香,倒入排骨。一番折騰下來,程淼盛出了她的拿手菜——糖醋排骨。本來是程淼母親的拿手菜,傳到程淼手里也成了她的一道拿手菜了。
程淼坐下來,品嘗這熟悉的美味。
自從父親入獄后,母親就很少下廚了。一口咬下去,排骨融著酸甜的醬汁,在嘴中迸發(fā)出來,過往的回憶也隨之迸發(fā)出來。
出國第一年,家里就傳來了父親被拘留的消息。程淼放下還未穩(wěn)定的學(xué)業(yè),只身回國。程父程廉經(jīng)營了一家公司,不算大,但在當(dāng)?shù)匾菜阈∮忻麣狻_@家公司,十幾年前程廉與好友一同合辦,程廉股份占大頭,法人也是程廉。不料,那年程父的好友暗中轉(zhuǎn)移股份,與對手公司合力把將程廉推出局,還給他扣了一個賬目不干凈的名頭,勾結(jié)上層,把程廉扣進了拘留所。
由于天高皇帝遠,當(dāng)?shù)卣畽C關(guān)形同虛設(shè),腐敗官員自是拿誰的錢便承誰的情,所以程家舉家抗議,四處奔走,而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程父好友的叔叔是當(dāng)?shù)貦z察院副院長,程家塞了再多錢也只能打水漂。程父好友此行之絕,為的就是不讓程廉翻身,程家四處找關(guān)系,也沒能將程廉從拘留所中放出來。
但好在程父好友沒有什么證據(j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一件事,何談證據(jù)?于是這事就一直被晾著,不上不下,噎得程淼如鯁在喉。
在母親的堅持下,程淼又繼續(xù)出國留學(xué),在這期間,程淼也沒閑著,四處打聽,聯(lián)系了不少法律專業(yè)的朋友??伤降撞皇欠蓪I(yè)的學(xué)生,又不善言辭,縱是求神拜佛,也無人愿意為她淌這一趟渾水。
往事重上心頭,惹得程淼心中泛起陣陣酸澀。
接下來的幾天里,程淼一直在等消息,有時候付淮會給她打電話,聊一些有趣的事,比如教授講了什么新概念,班里發(fā)生了什么,有時候,也關(guān)心關(guān)心程淼。
對于這個萍水相逢的同鄉(xiāng),程淼能感受到付淮沒有惡意,自己對付淮,也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終于,程淼得到了回校的批準(zhǔn)。
帶著剛著陸沒幾天,有的還沒開啟的行李,程淼大包小包的站在門口,最后一次掃視這個城市的“新居”,“再見了,雖然剛遇見?!?/p>
程淼笑笑,關(guān)上了公寓門。
坐上返程的飛機,程淼心里思緒萬千。
“這場旅程,也不知道有沒有意義,哎,人生皆為經(jīng)歷,經(jīng)歷皆為人生吧。起碼這不會是一個我會后悔的決定。起碼,遇見了一個志趣相投的中國同胞……”想起付淮,程淼又想起他的熱情,他的風(fēng)趣,他的談吐得體。
程淼輕聲對著窗外的云說:“付...淮...,再見啦,付淮。”
落地。
站在原來的租處門口,程淼暗自慶幸,“幸好,房子還沒到期?!蓖崎_房門,熟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熟悉的陳設(shè),熟悉的家具……程淼一下感受到了親切。撲向那張睡了一年的床,程淼的身心,才終于放松下來。
次日清晨。
程淼昨晚睡得相當(dāng)安穩(wěn),恍惚間,那個人的影子似乎一閃而過。程淼對著鏡子,把直直的頭發(fā)梳順,涂上淡淡的唇彩——這就是她的“妝”了。她不太會化妝,這么多年來不施粉黛。有什么重要場合需要化妝,她也只是化淡淡的妝面。其實,也并不需要,程淼的膚色,一般的粉底液色號倒顯她黑。
只身走在回校的路上,程淼發(fā)覺這與她“磨合”了一年的地方多么美好。街上人流稀疏,偶有附近的居民出來遛狗,公寓樓下的水果店老板正在開門。
走到教室門口,想到即將面對的熟悉的同學(xué)們和熟悉的老師,程淼感到欣喜。深吸一口氣,她走進教室。
“你回來了!”看到程淼回來,同學(xué)們感到很高興,圍著程淼問東問西。這也是程淼毅然回來的原因,在這片名不見經(jīng)傳的土地上,有來自全球各地的人,在這里,一方小小的土地,凝聚著真正的自由與平等。
一番躁動之后,程淼得以寧靜,同學(xué)們陸續(xù)回到位置上,程淼一眼瞥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容。
是付淮。
此刻,付淮正單手扶頷,歪頭笑著看她。
“付淮?你怎么在這?”程淼有些驚訝,又有一點驚喜。
付淮站起身,一米八三的個子比程淼高出不少,笑道:“想做你同學(xué),我就來了?!?/p>
付淮伸出手,向著程淼:“別來無恙啊,程同學(xué)?!?/p>
仰頭望著付淮,程淼不禁失笑,伸出手跟付淮握了握,男人的手比較大,溫?zé)岬氖终谱尦添涤蟹N莫名的安心。
對著這個一聲不吭就飛來給自己做同學(xué)的人,程淼笑了笑,說道:“你還真有意思?!?/p>
教授開始上課,并對他的得意門生——程淼的回歸表示熱烈歡迎。
課上,程淼聽得認(rèn)真,教室窗子不時有微風(fēng)吹來,拂起窗邊的紗簾,拂起程淼的幾絲碎發(fā),付淮時時側(cè)頭,看得入迷。
一堂課下來,課沒聽多少,他倒是把程淼看了個仔細。他看見程淼睫毛微閃,眼里是一種堅定,他看見程淼笑起來嘴邊淺淺的梨渦,看見嫣紅的嘴唇下掩著透白的牙齒,唇紅齒白,滿面春風(fēng)。
程淼自然也是看到了付淮的“欣賞”,她低頭,對著付淮說,“你好好聽課,別老看我。”
付淮聞言,笑逐顏開,把視線扭轉(zhuǎn)回自己的書本上,輕輕應(yīng)了一句,“好?!?/p>
下課后,程淼在收拾東西,付淮站在一邊看她,“程淼”
“嗯?”程淼一邊整理書本,一邊抬頭看他。
“我請你吃飯吧,你們這兒有什么特色?”
“在這兒,我應(yīng)該比你算主人吧。我請你吃。附近有一家中國飯館,味道挺純正的。“程淼笑著,覺得自己應(yīng)該款待一下付淮這個“客人”。
——
飯館的老板是湖南人,一手湘菜做得地道。
一道辣子雞,辣的付淮有些沁汗,程淼不住的向付淮杯里添水??粗矍懊嫔桓牡某添?,付淮忍不住問道,“程同學(xué),你這么能吃辣???”
程淼看向付淮,笑道:“付同學(xué),是你太不能吃辣了吧?!?/p>
兩人相視一笑,付淮起身,去了洗手間。
飯畢,付淮也沒吃多少,程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請客,自己吃的酣暢,客人卻沒能盡興。
程淼起身去收銀臺結(jié)帳,卻被告知單已被付淮買過了?;仡^看付淮,付淮只笑著看她。
這下程淼更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