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園林山莊內(nèi),賀王后賀月行站在湖畔,遠遠眺望遠方的山巒疊翠,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將那里印入腦海里。
“娘娘?!币粋€丫鬟上前扶著王后,低聲勸道,“天寒地凍的,還是回屋歇息吧,陛下不是說了嗎,馮家一族已經(jīng)得到應(yīng)有的下場,陛下說了處理好了事情后就派人接您回宮,您不必如此掛念?!?/p>
“本宮能不擔(dān)心嘛,懷信這孩子被圍攻,險象環(huán)生,本宮每次閉上眼睛,都夢見皇兒渾身是血的倒在雪地里,本宮想救他都救不了。”王后嘆道,“本宮真的很害怕,本宮不求我的皇兒榮登九五,只求他平安順遂就好?!?/p>
“娘娘?!毖诀叩吐暤?,“您不是說過嗎?世子都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殿下他不用您操心?!?/p>
王后苦澀搖頭道,“你啊,還是年紀小,不曉得人性復(fù)雜,他長成了,本宮心中總歸是難過的,本宮不求他能有多大建樹,只愿他以后平安幸福一輩子就好!”
“殿下聰慧睿智,絕不會像娘娘所擔(dān)心的,況且陛下英明仁慈,有陛下護著殿下,誰也傷不到殿下?!?/p>
王后抿緊唇瓣,眼底劃過猶豫,“你說得對,本宮和陛下夫妻數(shù)十載,他豈會為一些蠅營狗茍之徒犧牲本宮的孩子?"
奉州城內(nèi)……
宅院內(nèi),沈?qū)幱^,蘭大姐與小芍藥正坐在房中用著早膳,房門忽然敲響,沈?qū)幱^放下茶杯,“進來?!?/p>
隨著吱嘎一聲,門開了,沈?qū)幱^忙起身行禮,“殿下,您來啦。”
“沈御醫(yī)?!饼R懷信笑盈盈走進來,俊美白皙的臉龐閃耀著光彩,精神奕奕,仿佛剛從蜜罐中爬出來似的。
"蘭大姐,小芍藥,這是世子殿下。"沈?qū)幱^介紹道。
“民婦(民女)參見殿下。”蘭大姐帶著小芍藥行禮。
齊懷信笑道:“不必拘束,沈御醫(yī)是孤的朋友,不用這么多虛禮。”
“是,民婦(民女)遵命。”蘭大姐笑瞇瞇的應(yīng)下,退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她可不會傻到留在房中當電燈泡,雖然她知道,殿下不會對沈?qū)幱^怎么樣,但是,她仍然選擇識趣離開。
沈?qū)幱^抬眸打量齊懷信,今日齊懷信換了一套玄青色錦袍,腰封繡著云紋,領(lǐng)口袖口鑲邊用金線勾勒,衣擺及膝蓋位置滾邊鑲玉,腳踏一雙云靴,頭戴紫金冠,整個人散發(fā)著尊貴逼人的氣勢。
齊懷信走到桌旁,淺笑問道:“沈御醫(yī)這段日子住的慣嗎?”
沈?qū)幱^點頭答道:“托殿下的福,如今每日睡眠極其充實,食欲比往常強了不少?!?/p>
齊懷信目光落到案臺上的碗碟中,贊嘆道,“這些面條做的非常不錯,沈御醫(yī)果然擅于做飯,我記得沈御醫(yī)最喜歡吃的是清湯面。"
清湯面的原料是魚骨熬煮成湯,湯底用的是豬油炒出來的,再加一點鹽巴,配上青菜葉子就算做成了一碗普通的面條,但是沈?qū)幱^最愛吃的還是魚骨面。
“臣喜歡的是清湯面里的魚骨?!?/p>
齊懷信笑吟吟的坐在凳子上,看向窗外,“沈御醫(yī),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有沒有興致陪我出去逛逛?”
沈?qū)幱^微楞,不過片刻,便恢復(fù)常態(tài),笑道,“樂意之至。”
小芍藥聽聞殿下要出去,急忙端著裝了糕餅的盤子跟上,“師父,芍藥給你們帶了新鮮的杏脯?!?/p>
沈?qū)幱^笑道,“謝謝了。”
小芍藥露出燦爛的笑容,甜甜說道:“不客氣呢,師父?!?/p>
齊懷信看了一眼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嘴角勾起,笑容溫柔了幾分。
“小芍藥,你去不去呀?"齊懷信問道。
"殿下……哥哥,芍藥就不去了,哥哥和沈御醫(yī)玩得盡興些。"
小芍藥垂著頭,“那,那芍藥就不去了。”
齊懷信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語氣寵溺,“乖,等哥哥回來給你買糖吃。”
“嗯,謝謝哥哥。”小姑娘笑顏逐開,眉梢飛揚,“師父快去吧?!?/p>
齊懷信與沈?qū)幱^一前一后出門,走出院門,奉州的商販已經(jīng)把街面上的鋪子擺滿了東西,各種貨品琳瑯滿目,令人應(yīng)接不暇,沈?qū)幱^忍不住感慨一句,“果然是繁花似錦,熱鬧非凡。”
齊懷信頷首,目光流連在商鋪上,突然停住腳步,
“這家店是怎么回事?”齊懷信指著對面的胭脂水粉鋪子道,他的話吸引了附近不少百姓駐足觀看,“這家賣的是什么?怎么賣的這么貴?”
“哎呦喂,大人可真會挑啊,這是咱們奉州最火的胭脂水粉鋪,專門賣女子所需的化妝品,價格高一些,要不要買一些給夫人呀?"一名胖乎乎的掌柜迎了上來,熱情推銷。
二人頓時有些尷尬,沈?qū)幱^忙解釋,"……我們不是……"她的話還沒說完,齊懷信對沈?qū)幱^道,"夫人,想買些什么?"
“啊!”沈?qū)幱^呆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映過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你幫我拿主意吧。”
“好?!饼R懷信爽朗答應(yīng),他的目光掠過店鋪里陳列的胭脂水粉,最終定格在胭脂盒子上,拿了一款玫瑰紅色,描繪牡丹花圖案的胭脂,遞給了沈?qū)幱^,“你試試看,如何?”
沈?qū)幱^伸出手接過來,只覺得入手冰涼,輕盈舒服,仿佛有股冷泉直沖她的手心,她不由的多握緊了幾分,“很好?!?/p>
“喜歡,以后我送你更好的。”
沈?qū)幱^臉龐泛紅,忙搖頭拒絕道:“這樣會折煞寧觀的?!?/p>
齊懷信含笑凝視沈?qū)幱^,“不礙事?!?/p>
又吩咐掌柜,“包起來吧,另外再給我拿一塊白色的手鐲,要細碎透明的那種?!?/p>
掌柜見齊懷信穿戴不俗,又提了一堆零碎要求,忙殷勤應(yīng)允。
掌柜見狀,忙湊了過來,對沈?qū)幱^熱絡(luò)道:“夫人,您看您夫君對您可真體貼,這樣的男子世上難找吶。”又對齊懷信說,“大人請稍候片刻?!?/p>
齊懷信笑了笑,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店外,神情頗為認真,沈?qū)幱^則有些臉紅。
半晌,掌柜拿著兩個小布袋走了進來,“小的替你把這些都包好了?!?/p>
齊懷信付錢給掌柜后,拉著沈?qū)幱^往外走,“走吧?!?/p>
沈?qū)幱^掙脫不開齊懷信的手,只能被迫跟隨他往前走去,“殿下……你慢些……”
齊懷信低頭看她一眼,唇邊噙笑,速度卻沒放緩。
沈?qū)幱^心跳如鼓,只覺得渾身發(fā)燙,她深呼吸了幾次,平息紊亂的心緒,腦海里卻始終浮現(xiàn)剛才那副場景——她被一個男人拉著手,親密無比的走在路上,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帶著一股安穩(wěn)的感覺,她從未被任何異性碰觸,今日齊懷信卻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和悸動。
“您想什么呢?”耳畔傳來齊懷信略帶磁性的嗓音,聲音清越,帶著幾絲調(diào)侃的味道,沈?qū)幱^抬眸看向齊懷信俊秀雅致的側(cè)臉,他正用余光瞥著自己,見她望來,立即移開目光,嘴角掛著淺笑,顯得有些別扭。
沈?qū)幱^收回目光,“沒什么?!?/p>
齊懷信抿唇笑了笑,“沈御醫(yī),你的臉怎么紅了?”
沈?qū)幱^瞪圓杏眼看向他,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沈?qū)幱^甩開齊懷信的手朝前走去。
齊懷信怔了怔,旋即失笑,追趕上去,“怎么了?生氣了?”
“臣不敢?!鄙?qū)幱^背脊挺得筆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殿下乃萬金之軀,臣擔(dān)待不起。”
“逗你的?!饼R懷信輕咳一聲,“你別當真。”他伸手揉揉鼻尖,“走快一點,免得耽誤了時辰?!?/p>
二人繼續(xù)走著走著,又路過了一個買糖人的小鋪,沈?qū)幱^停了下來,指著街旁一個小販道:“殿下,我想吃糖葫蘆?!?/p>
齊懷信順著沈?qū)幱^的目光望去,看見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童站在攤位前,小小的人兒,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著,盯著面前賣糖葫蘆的老漢瞧。
那老漢約莫四十歲左右的模樣,穿了件洗得發(fā)舊的粗布衣裳,頭頂戴了一頂草帽,腰間挎著一個竹籃子,一張國字方臉,濃眉大眼,雖然長得不算英俊,卻也算端正。
小孩們一直盯著他瞧,他也不惱,只是耐心的等待客人上門。
齊懷信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笑問:“你想吃糖葫蘆?”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一絲沙啞,像春風(fēng)拂過枝葉發(fā)出的聲響。
沈?qū)幱^連忙點頭,“嗯嗯,想吃。”說罷還露出期盼之色,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嘗過糖葫蘆的滋味了。
齊懷信勾唇一笑,對身后一直跟著的小廝說:“去買幾串糖葫蘆過來?!鳖D了頓,又補充道:“就買那個顏色鮮艷的?!?/p>
那小廝忙領(lǐng)命跑了下去。
齊懷信看向沈?qū)幱^,“走吧!”說罷帶著她邁步離開了。
沈?qū)幱^愣了愣,跟著齊懷信離開,心中滿滿漲漲的。
齊懷信似乎察覺出沈?qū)幱^的心理活動,笑著解釋,“糖葫蘆是小孩子最愛吃的東西,沒想到沈御醫(yī)也喜歡?!彼谋砬楹苡鋹?,看上去非常高興。
沈?qū)幱^低聲道:“臣也很多年沒有吃過了?!彼恼Z氣里帶了幾分惆悵。
“我知道?!饼R懷信說完,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的望著沈?qū)幱^,嘴角含笑,神采飛揚,“所以啊,今日我?guī)銇韲L嘗味道?!?/p>
沈?qū)幱^臉頰泛紅,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小小的腳尖無意識的踩踏地面。
"對了,你明日回京城嗎?”齊懷信突然道。
“臣……不確定?!鄙?qū)幱^遲疑了一瞬,搖頭道。
齊懷信沉默了一瞬,“那明天晚膳前,我派車來接你可好?”
沈?qū)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殿下,您為何……”
齊懷信微微一笑,眼睛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我答應(yīng)你的,不會食言?!?/p>
沈?qū)幱^怔了怔,隨后低下頭去,掩住眼底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淡聲道:“臣,遵命?!?/p>
京都城內(nèi),謝府……
一襲玄色蟒袍的忠毅侯謝淵負手而立,冷冽的目光投射在面前的虛空中,他面無表情,薄唇緊繃成一條直線,眼底蘊著怒火,周身散發(fā)著寒冷刺骨的殺意,整座房屋仿佛置于嚴冬臘月,冰涼徹骨。
謝夫人坐在他對面,她臉色蒼白,身體瑟縮顫抖著,雙腿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身邊的丫鬟扶住她,她恐怕已摔倒在地。
丫鬟跪在地上,哆嗦著說:“夫人,您別害怕,侯爺不是沖著您來的?!?/p>
謝夫人顫巍巍地抓住身邊的丫鬟,咬牙切齒地罵道:“賤蹄子,閉嘴……"
"為什么……夫人,你說,為什么……齊懷信沒有死,你不是說他定會死嗎…….”謝淵額上青筋暴突,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盯住謝夫人,厲聲喝道。
“因為,因為……他沒有證據(jù)證明是我們殺了他。”謝夫人顫聲說道,聲音干澀嘶啞。
“啪?!敝x淵抬手給了她一耳光,“蠢貨,誰說他沒有證據(jù)?他現(xiàn)在就有證據(jù)!他已經(jīng)查出來了!”
謝夫人被打懵了,捂著通紅的半邊臉龐呆滯片刻,才慢悠悠抬頭看他,眼底涌上驚恐,嘴唇蠕動:“你怎么……怎么能夠…….”話未說完,她已泣不成聲。
"怎么會……我的死士向來做事……滴水不漏啊……
謝淵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蠢婦,我早該料到是你這毒婦做的好事!”他恨不得掐死她,他竟然娶了這樣愚昧無恥的女人當妻子。
謝夫人哭得喘不過氣,“我錯了……侯爺……饒命……”她知道她做了這種事,謝淵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求饒?”謝淵的眼底閃過一抹殘忍狠辣的戾氣,"齊懷信若是告訴陛下,到時候整個謝氏全完了!"
謝夫人渾身一震,臉色更加慘白,眼淚簌簌滾落下來,哭喊道:“侯爺……妾……妾真的只是一時糊涂……您饒了妾吧……”她跪行過來,拉扯著謝淵的衣服哀嚎道:“妾知錯了!再不敢了……”
謝淵厭惡地甩掉謝夫人的手,陰森森地說道:"你放心,若是謝家因你受累本侯一定會送你上路。"
謝夫人嚇得癱坐在地,臉上血色盡褪,她喃喃自語:“侯爺……妾知道錯了,求侯爺饒恕妾……”
謝淵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徑直轉(zhuǎn)身出了正廳,朝自己院落走去。
他剛走遠,謝夫人就崩潰了,痛哭失聲:“為什么?為什么?老爺……老爺,妾不甘心……”她爬起身追出去,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謝淵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她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滿臉淚痕,喃喃的念叨:“為什么……”
丫鬟急忙將謝夫人扶起來,安慰道:“夫人,您別擔(dān)心……”
“我怎么不擔(dān)心?我都要死了!”謝夫人凄厲的大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丫鬟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夫人,這些話您可千萬別跟旁人說,否則傳到侯爺耳朵里就麻煩了?!?/p>
“嗚嗚……嗚嗚……”
謝夫人拼命掙扎著想要擺脫丫鬟的鉗制,“快放開我,救命……救命啊……快救我……我不要死,我要活著……”
“夫人,奴婢求您了,您就別鬧騰了,若被外人聽見……”丫鬟小心翼翼的勸著,謝夫人忽然尖叫一聲,用力把丫鬟推開,拼命吼道:“別碰我!滾!”
丫鬟被推翻在地,額角磕在堅硬的地板上,鮮血滲出來,染透了她的裙裾和鞋襪,她愣了愣,隨即爬起來跑過去抱著謝夫人的腳踝,懇求道:“夫人……求您別這樣……夫人,您就算不顧念自己的性命也要替大少爺考慮呀……夫人……”
丫鬟苦苦哀求,但是她越這么說謝夫人就越憤怒,她像瘋了似的踢打她:“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這個賤婢……都怪你們……我要殺了你!”
“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夫人……”丫鬟被踹的吐出鮮血,仍舊苦苦哀求,“求您饒過奴婢吧……”
丫鬟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謝夫人終于停止了發(fā)泄般的毆打,看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丫鬟,謝夫人臉上露出慌張害怕的神情,她雙腿哆嗦著往后退去,“不關(guān)我的事……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她喃喃念叨著往后挪動,“不是我……”
“夫人……”丫鬟艱難伸出沾血的右手抓住謝夫人的裙擺,“求夫人救救奴婢……”她努力睜開眼睛,“夫人……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謝夫人如夢初醒,她不斷搖頭:“不關(guān)我的事,不關(guān)我的事……”她猛地抽出袖中匕首,對準丫鬟的脖頸刺下去,丫鬟瞳孔漸漸擴散,最后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