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xí)r，幾滴冰涼的雨水突然落在慕雪兒后頸。她仰頭望去，只見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shí)已聚起烏云。

慕雪兒急忙將懷中那摞珍貴的制茶古籍往衣襟里攏了攏，加快腳步穿過回廊。

就在她即將轉(zhuǎn)彎時(shí)，突然聽見假山后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上好的瓷器摔碎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只見皇帝獨(dú)自坐在涼亭里，腳邊是摔碎的青玉酒壺，手中攥著一本泛黃的《論語》手抄本。

弘歷“滾！”

皇帝頭也不抬地厲喝。

慕雪兒正要退下，卻聽見一聲壓抑的嗚咽。月光下，這位平日威嚴(yán)的君王竟蜷縮著身子，手中攥著一只褪色的布老虎——那分明是孩童的玩具。慕雪兒兀地想起前幾日尋找古方時(shí)……

“姑娘小心些?！碑?dāng)值的劉嬤嬤在下面提醒，“最上層那些是先帝時(shí)期的舊書，積灰重?！蹦窖﹥狐c(diǎn)頭，卻在抽取《十六湯品》時(shí)碰落了相鄰的《孫子兵法》。

書頁散開，里面飄出一沓泛黃的紙頁——竟是些手抄的話本故事，字跡雖稚嫩卻工整非常。最上面一頁邊角寫著："傅恒傷腿無聊，抄給他解悶——弘歷"。

她小心翻看，在《西游記》某頁發(fā)現(xiàn)一行小字："等你好了，朕帶你去獵場(chǎng)看真老虎"。字跡與批注如出一轍。

慕雪兒（如懿傳）“陛下...”

記憶回籠，慕雪兒鬼使神差地上前，遞上隨身帶的帕子。

皇帝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

弘歷“誰準(zhǔn)你——”

話音戛然而止，他看清了帕角繡著的茉莉，與傅恒隨身帶的那方一模一樣。

雨絲漸密，慕雪兒大著膽子張開雙袖為他擋雨?；实弁蝗焕湫?，他舉起那只破舊的布老虎，

弘歷“朕八歲生辰時(shí)，傅恒進(jìn)宮送的。那年他為了這個(gè)，挨了二十戒尺?！?/p>

慕雪兒又想起在藏書閣發(fā)現(xiàn)的《起居注》：

"雍正元年冬，四皇子弘歷因背不全《論語》，被先帝罰跪雪地。富察家嫡子傅恒冒雪送暖爐，同跪至天明..."

字跡旁還附著幅小像：兩個(gè)少年在雪中相偎，年長些的那個(gè)正把自己的大氅往另一個(gè)身上裹。

更讓她震驚的是另一段記載：

"雍正五年，傅恒染風(fēng)寒高熱不退，四皇子弘歷徹夜抄寫《金剛經(jīng)》百遍為其祈福，十指皆破..."

弘歷“那年朕出天花，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皇帝摩挲著布老虎殘缺的耳朵，

弘歷“只有他，每天翻墻來喂朕吃藥?！?/p>

弘歷“可刺客來襲時(shí)，朕卻眼睜睜看著他為朕擋下這一箭...”

慕雪兒（如懿傳）“陛下...”

她輕聲道，

慕雪兒（如懿傳）“傅恒大人說過，您為他做的，遠(yuǎn)比世人知道的多得多。”

皇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弘歷“比如？”

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慕雪兒（如懿傳）“比如...您明知是他放走了您最愛的獵鷹，卻裝作不知?！?/p>

慕雪兒忍著痛，

慕雪兒（如懿傳）“比如他十六歲那年差點(diǎn)被先帝派去戍邊，是您跪求了一夜...”

皇帝的手驀地松開，眼中閃過難以置信：

弘歷“他連這些都告訴你？”

雨幕中，慕雪兒第一次看清這位君王眼底的脆弱。那個(gè)會(huì)為摯友抄經(jīng)到手指滲血的皇子，那個(gè)偷偷在傅恒兵法書里夾注解的少年...原來一直都在。

慕雪兒鼓起勇氣：

慕雪兒（如懿傳）“陛下可知道，傅恒大人一直珍藏著您抄的話本？”

皇帝的手驀地頓住。

慕雪兒（如懿傳）“每本扉頁都寫著日期。”

慕雪兒（如懿傳）“最早那本是雍正二年三月初七....”

弘歷“他竟還留著？”

皇帝的聲音突然啞了，

弘歷“那年他勤練馬術(shù)摔斷了腿....朕又在病中不便探望....”

皇帝的聲音戛然而止，指尖深深掐進(jìn)布老虎的棉絮里。

慕雪兒看著漸密的雨絲打濕了皇帝的龍紋袖口，大著膽子又上前半步：

慕雪兒（如懿傳）“陛下，雨大了...”

她將衣袖又往君王那邊傾了傾，自己卻被雨水浸透，

慕雪兒（如懿傳）“龍?bào)w要緊...”

皇帝恍若未聞，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淚。直到一道驚雷劈開夜色，目光略過慕雪兒淋濕的狼狽身影后，他才猛地站起身，布老虎“啪”地掉在積水里。

弘歷“滾回你的值房去?！?/p>

皇帝甩袖就走，卻在邁出第三步時(shí)突然回頭，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

弘歷“把那布老虎送到養(yǎng)心殿?！?/p>

慕雪兒跪在雨中，看著那道明黃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里。她拾起浸濕的布老虎，發(fā)現(xiàn)虎耳處的針線已經(jīng)綻開——就像這段天家情誼，華麗之下盡是裂痕。

然而當(dāng)她借著夕暉細(xì)看時(shí)，卻發(fā)現(xiàn)布老虎的針腳雖然松散，內(nèi)里的棉絮卻依然潔白如新。更令她驚訝的是，在布老虎的肚子上，用金線繡著兩個(gè)歪歪扭扭的小字："恒"與"歷"，針腳雖然稚嫩，卻繡得格外認(rèn)真，顯然是孩童時(shí)的手筆。

雨水中，這兩個(gè)緊緊相依的名字泛著微光，仿佛在訴說著：縱使歲月侵蝕、風(fēng)雨摧折，最初的那份情誼，始終未曾真正消散。

慕雪兒將布老虎小心地揣入懷中，那里的溫度漸漸烘干了浸濕的布料。

她忽然明白，有些羈絆，看似破碎，實(shí)則只是等待一個(gè)重縫的契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