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本以為相柳看她生氣,會像以往一樣心軟、哄她,哪知這次相柳直接消失走人,雨霖心里那個氣呀!
“哼,還說只要我需要,就會一直陪著我,騙人?。?!明明是你先不要我了……”
可是相柳離開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相柳……”雨霖一個人在皓翎的海岸線邊上枯坐了好幾日,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接下來該去哪里。
她更不知道,其實相柳一直隱于暗處,默默地守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霖接受了自己只能一個人的事實,收拾心情,回到了人群之中。
一百年過去,皓翎國某一處不起眼小巷中,一間茶館靜靜停留在那。
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倒符合茶館清幽閑適的氛圍格調。
“老板,‘莫問’來了一桌客人,點名要您親自送過去?!?/p>
“好,請他們稍等。”
“老板,那桌客人看起來不太講理……”
“無妨,我收拾一下就過來?!?/p>
傳話的小二下去,那位“老板”從案桌前起身,稍稍收拾一下,便朝著前院而去。
素手青衣,身姿挺拔,幾步間,敲響了掛著‘莫問’牌子的雅間。
“幾位貴客安好,我就是這間茶館的老板,敝姓于,單名一個淼,這是幾位貴客點的茶水?!?/p>
手一揮,緊隨其后的小二將茶水奉上,退下。
于淼卻未離開,“不知幾位貴客還有什么需求?”
語氣不卑不亢。
雅間的桌前,主位是一名少女,年歲不大,一看就是被家中嬌寵過頭的,其身側是一名侍女,看著更小,左右手邊各坐了一位男子,看起來比她大一些,不過也是少年模樣,衣著不俗,一看就是貴族出身。
中間的女子將于淼從頭打量到腳,“我聽別人說你這跟別處不一樣,茶好,老板也好,茶好不好先不說,人嘛,我看也沒什么特殊的嘛?!?/p>
于淼微微垂眸,“是客人們謬贊了?!?/p>
“行吧,長得倒是不錯,還會說話。海棠,賞~”
嬌縱的少女下巴微抬,身后的侍女遞上了一袋金子。
于淼接過了錢袋子,面色不變,依舊是之前說話的腔調,不緊不慢,“多謝貴客賞賜?!?/p>
“好了,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p>
左手邊的男客開口,于淼便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隱約聽見另一位男子的聲音,“阿念,人也看過了,該回去了,你父王知道了會擔心的。”
……
噢,原來是王室子弟。
想想當今皓翎王僅有一女,想必那兩位少年便是皓翎王的兩個子侄兼徒弟了吧。
于淼回到了后院,繼續(xù)自己之前被打斷的事情——畫畫。
沒錯,于淼就是雨霖,相柳離開后她就在這皓翎王城里開了一間茶館,權當解悶,也是等著相柳的歸來。
是的,盡管嘴上說著相柳不要他了,可雨霖始終不相信相柳會把她拋下,所以她依著相柳之前對她的安排,老老實實待在這皓翎王城之中,哪也沒去。
“我化作人形,你等了我一百年,我沉睡,你又等了我一百多年,那我就等你兩百年?!?/p>
兩百年,對于別人,哪怕是高等神族來說,時間也不算短,但比起永遠不會消亡的自己,只占據了無盡生命中極小一部分。
所以,區(qū)區(qū)兩百年,雨霖還是愿意拿出來等的。
“不過,說好了哦,我只等你兩百年,要是時間到了你還不來找我,我就當你要和我絕交。
那樣……那樣的話,我就不要你了,還會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于淼撫摸著案卷上的人像喃喃自語,那是她根據記憶畫出來的相柳,這么多年,本來不擅長的畫技,已經提高了不知多少,連琴與棋,也在日復一日的打發(fā)消磨時光中日漸精深。
……
……
一百多年了,大荒如今都知道洪江手底下有一個相柳,乃是洪江手中利刃,本事高超,出鞘必勝。
關于相柳的說法也比比皆是,比如他是海底九頭蛇妖,比如他冷血,比如他常年冷肅,比如他面容多變,至今沒人知道他真實長相,等等。
雨霖這么多年一直守在皓翎,雖變作男子樣貌,但并未遮掩氣息,相柳如果回來,定能第一時間找到她……
又過了幾日,那天的大小姐又來到了茶館,而且是只身一人,再次叫老板親送。
于淼進去后,那位大小姐雙手托腮,杵在桌前。
“于老板,你有羨慕過一個人嗎?”
于淼……
“沒有?!?/p>
“那你有恨過一個人嗎?可能那個人都不知道你是誰的那種。”
“……也沒有。”
“……我有,我都沒見過她,可是我就是有時候會羨慕她,甚至嫉妒她。
她不在,所有人都在想念她,都在找她,到處都能見到大家思念她的痕跡……”
“小姐節(jié)哀?!?/p>
大小姐愣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節(jié)哀?誰告訴你她人沒了啊,她只是失蹤了?!?/p>
“抱歉?!?/p>
“無妨無妨,你這人,好有趣,坐坐坐,坐下聊天?!?/p>
于淼依言微坐于前。
“于老板,你沒有家人嗎?”
“有的。”
“那他去哪了?”
“去……參軍了。”
“啊……去哪里參軍了啊,我可以幫你問問,托人照顧一下他。”
“我也不知,當年說走就走,這么多年都沒只語片言送回來過?!?/p>
“……”那位大小姐顯然也知道戰(zhàn)場殘酷,只能換一個話題,“那你有朋友嗎?”
于淼搖頭,“沒有吧?!?/p>
相柳應該算是自己的家人而不是朋友吧?其他人……這些年她固守在這里,也沒怎么和其他人深交過。
“那這樣,以后,我阿念,就是你的朋友了,不許拒絕?!?/p>
于淼……
行吧,被強認的朋友也是朋友,總比一個人要好的多。
“好?!?/p>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于淼嗎?”
“可以。”
“那我也準許你以后叫我阿念?!?/p>
“好,阿念?!?/p>
認了個朋友,阿念心情變好了,坐了一會兒就要走了,“于淼,我要回家去了,再不回去,我父……親要擔心了,改天,我再來找你玩?!?/p>
“好?!庇陧嫡驹陂T前,目送著阿念的馬車走遠,轉身折回后院。
又幾十年過去,隨著阿念的頻繁登門,她的兩位兄長也成了于淼這里的常客,阿念的這兩位兄長,一位叫蓐收,一位叫玱玹,阿念也正式告訴了雨霖她的身份。
“于淼,你不會因為我是王姬就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吧?”
“不會。”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除了蓐收和哥哥,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呢,我很珍惜的?!?/p>
于淼輕笑,她很少笑,難得一笑,將身上的清冷疏離打破了三分,仿若神子入凡塵一般,阿念看的呆了一呆。
“于淼,你真好看?!?/p>
于淼有些繃不住了,這么多年,她其實很少有多的情緒表露了。
“哎呀于淼,你就是太冷清了,你就該多笑笑,還有啊,你老穿白衣,太清冷了,改日,我送你幾套鮮艷的衣裳,那樣,怕是好多姑娘恨不得成為你的紅顏知己的?!?/p>
“倒也不必?!庇陧颠B連擺手,她要紅顏知己做什么?
奈何她現在一副男子模樣,這話讓其他三人聽的哈哈大笑。
于淼莫名其妙,“很好笑嗎?”
蓐收本就是開朗陽光的性子,更是笑的直拍大腿,“不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于淼無奈,不管他們了,徑自坐在那里自酌自飲。
阿念湊過來,“于淼,好多人都說你這里茶水神奇,我怎么沒感受到???”
于淼手一頓,“沒那么神奇,我懂一點點醫(yī)術,身體有恙的,我給他們的是藥茶?!?/p>
“藥茶?”
三人好奇。
“嗯,藥性不高,但會讓他們覺得舒服一些?!?/p>
“哇,于淼你好厲害呀,你還會什么?”
阿念的話讓于淼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時候,自己也經常對相柳說“相柳最好了”“相柳最厲害了”之類的話,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如如今的阿念一般小兒女姿態(tài)。
阿念看于淼發(fā)呆,輕輕推了推她,“于淼?”
“噢,其它也沒什么了,都是些打發(fā)時間的東西。”
阿念好奇,“走走走,帶我們去看看!”
于淼無奈,帶他們去了后院自己一個人的地盤。
小院里,花團錦簇,生機勃勃。廊下,懸掛著幾串水晶風鈴,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
阿念看的喜歡不已,“于淼,我可太喜歡你的小院子了?!?/p>
蓐收和玱玹卻有些皺眉,單獨看,是挺好看的,難怪阿念會喜歡,可是于淼是一個男子啊,這院中布置,一看就是女子風格,包括屋子里,煙紫色紗帳,水晶珠簾……
“于淼有喜歡的女子?”
于淼打了個激靈,“沒有?!?/p>
看另外三人反應挺大,于淼解釋,“我生性淡泊,朋友少的可憐,遑論女子。
除了阿念,目前就沒和其他女孩子相處過?!?/p>
說著,招呼他們坐下,取了一些自己雕琢的水晶擺件過來。
“好可愛呀!”
“無聊時打發(fā)時間的,你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喜歡的話送你們。”
確實是打發(fā)時間的,一個人孤單久了,容易多想,雨霖用這些水晶雕琢成了海里她看到過的各種魚啊貝啊甚至鮫人都有,擺在這個白玉盤里,煞是好看。
看阿念瞧瞧這個,摸摸那個,一副愛不釋手不知道怎么選的樣子,雨霖干脆將盤子往阿念懷里一推,“喜歡就都送你了。”
“真的?”
“嗯,我還可以再雕?!?/p>
“哇,于淼你太好了。”阿念一把抱住于淼,讓于淼臉色漲紅。
她不習慣與人親近,除了相柳,還從未與人有過這樣的舉動呢,尤其,她此時是一個“男子”。
“咳~”蓐收重重一咳,“阿念,你全拿走了,我和玱玹怎么辦?”
順利轉移了阿念的注意力,也解救了臉紅的于淼。
不知道,此生,她還會不會回到如阿念這般開朗明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