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又知長夜深幾許.”
“怎知我定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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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走了?!?/p>
熟悉的聲音里不乏厭惡,她僅是留下了句不輕不重的話便毫不留戀地甩手離去,仿佛與我相處久了,連空氣都是骯臟的。
你又何需如此強忍厭惡.
明明肉眼就能看得出.
我竭力克制住自尊心的崩裂瓦解,佯裝毫不在意的欠揍模樣,起身跟了上去,踩著細高跟如履平地。
阮清閣知道了.
深知她厭我至極,就算說再多話都是給鬼聽的。
笑臉相迎有什么用。
我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靠在干凈的墻面上打了個哈欠,隨即激起的水霧使世界趨于一種類似是白內(nèi)障患者眼底的白。
她見我并未跟上,但也不甚驚慌,依舊是那副看淡世事的神情,慢慢頓住步子轉(zhuǎn)身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都說喜歡即使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的,看來厭惡也半斤八兩。
她不發(fā)一語。
但眼神充斥嫌惡。
阮清閣來了。
我回敬她一個看不出情緒的淡漠眼神,本就沙啞低沉的嗓音又透露出幾分不悅。
冷不防地從身后冒出陣充滿諷刺意味的熟悉女聲,我即刻閉上雙眸,生怕厭惡從眼睛里跑出來,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喻棄.阮小姐,晚上好。
我疲憊的聲線里帶著濃濃的倦意,或許這種幼稚的帶刺挑釁對于她來說是人生一大樂事。
但我,真的不想再斗下去了。
阮清閣嗯,晚上好。
說完,我不做停留地大跨步跟上前方早已不耐煩的黑色身影,細高跟接觸地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喻棄也并不準備自討沒趣地攔住我‘談笑風(fēng)生’,抬眼看了我一眼便隨著經(jīng)紀人離開。
夜色涼如水,晚風(fēng)也冷刺骨。
我穿著單薄的演出服安安分分地跟在顧鴻身后,時不時地打個哈欠發(fā)泄我的困意。
呼嘯的寒風(fēng)迎面吹來,一下下地敲擊著我脆弱的神經(jīng),似是輕視似是嘲諷。
我瑟縮著身子,臉頰被凍得通紅,雙手像是失去了知覺般冰涼徹骨,直到顧鴻的聲音如銀鈴般響起。
顧鴻.到了。
她是跟了我六年的經(jīng)紀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厭惡我最深的人,哪怕是我呼吸過的空氣,于她而言都是不能觸碰的禁忌。
此時的她并不理會我,徑自打開車門,不發(fā)言語地坐進駕駛座,面色冷若冰霜。
我撇了撇嘴,打開車門坐入副駕駛,迎面撲來的暖氣使我的心情沒由來地回暖,面上的不悅也逐漸消失。
我相信世間不論是誰都具有笑的本領(lǐng),只是頻率的高低與幅度的大小差異罷了。
車子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踏上道路,或許是她有些乏了。
我不以為然,困倦早已占據(jù)了我的感官,下一秒我連睜眼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只聽見一陣極為刺耳的剎車聲,車輪與地面強烈的摩擦使得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
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地擋在了我的面前,將昏暗的光線遮地嚴嚴實實。
當(dāng)我在同一時間睜開雙眸時,只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耳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那人充滿決絕的目光使我的眼神猛地一滯,仿佛快要窒息。
顧鴻。
她用瘦小的身體擋在了我的前面,在頃刻間,疼得面部扭曲,面色都變得猙獰。
我愣愣地看著殷紅的血從額角一點點地滲出,啪嗒啪嗒地低落至我光潔的大腿。
看著她頹唐地懨懨地趴在我的大腿上,安靜到,像是死了一樣。
阮清閣不...
耳邊傳來我無力的軟綿綿地呢喃,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
不可能的,她怎么會死呢,怎么會甘愿為我而死呢,我們怎么可能會陰陽兩隔啊。
別開玩笑了。
我不相信。
只是一場車禍而已。
對,只是一場車禍。
她可以挺過來的。
她一定會因為后悔替我這個婊.子擋傷而醒過來狠狠打我罵我的,一定會的。
我呆呆地凝視著手里殷紅的血跡,回憶又如走馬燈般放映。
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她笑著執(zhí)起我的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顧鴻.阮小姐,今后的日子請多多關(guān)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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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站在臺上,當(dāng)眾抨擊挑釁我的記者小姐。
顧鴻.不好意思她是我的藝人,還輪不到你們這群小雜碎來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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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眼角含淚,顫抖著身子不斷后退,眼底滿是絕望。
顧鴻.阮清閣,就當(dāng)我一時眼瞎,看錯了人。
身體內(nèi)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我無力地癱倒在副駕駛座上,甚至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額頭上忽然滲出一股粘稠的暖流,我掙扎著抬起顫抖的右手,用食指輕輕觸碰。
抬眼時,腥紅的液體以醒目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的手上,還未凝固,不是顧鴻的。
是我的。
淚水叫囂著奔騰而出,眼前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水霧,世界變成無聲的白色。
大腦即刻當(dāng)機,我僵硬著身體做不出任何動作,只能呆呆地看著指尖的血跡,顫抖著呼吸。
世界在瞬息之間閃過一道白,路邊嘈雜的風(fēng)聲逐漸消逝,意識被疲倦吞噬殆盡,眼前逐漸趨于黑暗,毫無生機的黑暗。
顧鴻,對不起。
欠你的,怕是要等到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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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羌笛何須怨?”
“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