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從床上坐起來,盯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愣了一會兒。
腕上的電子表滴滴作響。
2024年3月15日,凌晨5:00。
中考倒計時99天。
外面在下雨,風挾著水汽從窗戶縫里鉆進來,附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泥土味。
下床打開燈,一瞬間的強光刺得人眼睛疼,葉知秋輕車熟路地套上校服,洗臉、刷牙。
路過書房,有光從門縫瀉出,夾雜著低聲的話語。
葉知秋放輕了手腳,貼在門邊,順著門縫偷偷看過去。
金色的發(fā)絲在狹窄縫隙中一晃一晃,透過門縫,隱約能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坐在辦公桌前,渾身氣度不凡;偶爾幾句低語,聲音沙啞卻不難聽。
房間里應該磨了咖啡,很濃的咖啡香絲絲縷縷飄出房間。
香氣鉆進鼻孔,葉知秋忽然回過神來。
這是她的便宜爹。
羅夏。
不過現(xiàn)在顯然不適合說早安,葉知秋也不打算扮演乖巧女兒。
桌上沒有早餐,小姑娘回房摸出自己的錢包,迷糊著出了門。
外面濕漉漉的,雨已經(jīng)停了。南英市的雨天不多,經(jīng)常是干燥的晴天,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雨。
空氣里散發(fā)著泥土的香氣,又潮又冷。女孩挎上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水去學校。
校服褲子太長,腳踝那一部分已經(jīng)沾上了些許星星點點。
杭北中學九年級(8)班,尖子班中的倒數(shù)第一,被稱為老師們茶余飯后的笑話。
班里常見的有三種人,沖擊重點高中的拼命學霸、忙里偷閑的中等生和整天睡大覺的差生。
葉知秋自然屬于第二種。
黑板上的倒計時從三位數(shù)變成兩位數(shù),看得那群尖子生愈發(fā)緊張,恨不得把睡覺的時間都拿來復習。
葉知秋卻不緊不慢地打開書,悠悠問道:“今天政治讀什么?”
問的是她同桌,劉念,一個很陰郁的男生。
當然,這是班主任的說法。
按夏溫的觀點,這就是個悶葫蘆一樣的傻子。
做同桌兩個月了,對人防備心還是那么強。
堪稱360度無死角全方位保護罩。
“黑板上,自己看。”劉念連頭都沒扭,冷冷道。
“黑板反光——”葉知秋說到一半,又覺得沒必要和這人計較,“行吧?!?/p>
她伸長脖子,終于看清了內(nèi)容。
葉知秋慢吞吞地翻書。
她本來就沒打算認真早讀。
她還在想羅夏。
身邊多了個活爹——這不是貶義詞,是真的——換誰都難以想象。
就在半個月前,她還是個孤兒。
來福利院領養(yǎng)孩子的,大多不會選她這個年紀的。
無他,十六七歲了,差一兩年就成人,養(yǎng)了也不熟,有什么意義呢?
但是羅夏,這位富得流油的集團總裁,指名道姓地要領養(yǎng)她。
男人還笑著說:“你不覺得……我們一見如故嗎?”
葉知秋當時有些無奈:“異性領養(yǎng),雙方年齡差必須超過30歲。您今年28,我16?!?/p>
“沒關系,你不用擔心?!?/p>
她覺得這人瘋了。
這里可是中國。
那可是法律。
但羅夏真的領養(yǎng)成功了。
葉知秋看著政治書上“法律”兩個大字,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沒犯法,真的。”羅夏把她接回家時,笑意盈盈,“我可不是小說里那些掏心掏肺的總裁?!?/p>
于是,她一個孤身生活十六年的小女孩,有了個28歲的爹。
……頭疼。
就這么渾渾噩噩的,葉知秋混過了一天。
不斷快進的復習,反復的背誦,一成不變的食堂飯菜。
連老師的雞湯,都和原來一模一樣。
一切都和原來一樣。
晚自習下課時,又下起了雨。
陰雨夜不是黑色的,反而透著一點點黃。
濕漉漉的感覺從鼻腔鉆進去,一路蔓延至全身。
點點水珠落在頭上,很快打濕了發(fā)梢。
夏溫不急不忙地走著,任憑雨滴落在身上,成為星星點點的印記。
一點小雨而已。
她習慣了。
雨水打濕了眼鏡,看到的一切都很模糊。
汽車亮起的尾燈連成一片,如同蜿蜒的星河。孩子的笑聲、打鬧聲掠過耳邊,撞向校門外的天地。
事實證明,夏溫還是低估了晝夜溫差的力量。
初春時節(jié),又下著小雨,外面很冷。
學校門口的那一片雪都還沒化。
她今天早上沒穿秋褲,兩條腿都有些抖。
夏溫低著頭,正在思考要不要花錢打個車。
“出門沒帶傘嗎?”爽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然后,淡淡的水果香籠罩了她。
一個毛茸茸卻又意外溫暖的東西蓋在她肩上。
是羅夏的大衣。
夏溫抬頭,隔著眼鏡上的一層水霧,她卻好像看清了他的樣子。
那雙湖綠色的眼睛彎得恰到好處,為這張臉增添了活力與熱情。
羅夏長得很帥,還在不少綜藝節(jié)目里客串過,擁有一大批粉絲。
夏溫看著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不??淳C藝節(jié)目,
可是這張臉、這雙眼睛太熟悉了。
熟悉到……
好像在什么地方,見了千百次。
好像在某個雨夜,也有這樣的一雙眼,微微彎起,笑著說:
“要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