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肖聽見聲音,回頭看過來,也沒說話。
?他知道我每天十一點半睡,一點半起床,所以看了我一眼,就又把臉轉(zhuǎn)向窗外。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怎么不睡覺。
?“睡不著?!?/p>
?“在想什么?”
?“很多,案子,領(lǐng)導,小時候,都有?!逼钚さ难凵袼剖怯行┞淠?。
?我坐在了他旁邊,也往窗外看去
?“方便跟我說說嗎?”反正睡不著,閑著也是閑著,再說,我其實還是挺想知道他的一些事的。
?他沒有說話。
?正當我以為他不會說什么的時候,耳邊突然出現(xiàn)他的聲音。
?“我沒有爸爸媽媽,從小就沒有?!?/p>
?“啊……?”
?開局就是暴擊,我沒想到他愿意直接就跟我說這些。
?他繼續(xù)說他的:“別的孩子都有,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去的?!?/p>
?“他們說我是被拋棄的?!?/p>
?“但是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只不過是我的使命特殊罷了。”
?“但是我其實很想有個父母。”
?“后來呢?”我問。
?“后來湯頭收養(yǎng)了我,他其實沒比我大多少,但是他一直都努力地在撐起父親的這個角色?!?/p>
?“他不要命地打拼了近十年家里條件才上來?!?/p>
?“湯頭……”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嘴里聽到這個角色。
?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神情在掩蓋煙霧后,看不清楚。
?“我還記得,小時候家里窮,我又燙傷了腳,湯頭一個人把我背到了陌生的城市里去看大夫?!?/p>
?“一路他都在背著我?!?/p>
?“因為路不熟,他就邊走邊問,邊走邊問……”
?他把頭低了下去,聲音漸漸小了,隱約間有幾分沙啞。
?“后來好不容易找到了,開完了藥,我們?nèi)コ晕顼垺!?/p>
?“我記得很清楚,就那么幾個包子,還是小籠包,收了我們二十塊錢?!?/p>
?“二十塊錢……那時候夠我們一天的飯錢了。”
?我聽著有點感慨,二十塊錢,是如今隨便一個孩子都能想花就花的數(shù)目,但是對于那個時候來說,卻是一個小家庭一天的飯錢。
?我們總是因為如今的生活好了,就下意識想去忽略不堪的過去,可是潛意識里又都小心翼翼得精打細算著,生怕走了當初的路。
?苦難依舊存在,每個人都奮力地掙扎著。
?“他當時背了我大半天,卻一口飯都沒吃,他舍不得,又怕我吃不飽?!?/p>
?“看著我吃,還給我講著笑話,怕我有心里負擔?!?/p>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那個眼神,羨慕,幸福,渴望,隱忍,滿足,什么都有?!?/p>
?我嘆了口氣,那時的湯頭又能有多大呢,不過一個正一腔熱血的孩子罷了,一個連情緒都還控制不好的半大孩子。
?祁肖重新把頭抬了起來,抽完了最后一口,把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碾滅了。
?“故事很土是吧,小學生寫作文都不用這個,但是我忘不掉?!?/p>
?我沒說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念,有的人轟轟烈烈,但有的人所執(zhí)著的,只不過是一屜包子,一個眼神。
?“但是后來,他突然間就變了,開始限制我行動,知道我想當警察以后更是開始阻止我?!?/p>
?“有一次,他甚至用自己的權(quán)勢強行遷走了一對母女的戶口,把她們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然后轉(zhuǎn)頭告訴我她們死了?!?/p>
?“答應(yīng)我,如果我能靠著自己查出來兇手,就同意我做警察。”
?我有點心疼他了,一場不存在的命案要怎么查。
?他繼續(xù)解釋“哪有什么兇手,這怎么可能查得出來,后來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偷偷告訴了我真相。”
?“說實在的,我有點怪他,為什么要告訴我呢。”
?最信任的人用最卑鄙的手段耍了自己,又怎么是能輕易接受的。
?我猶豫著開口:“這也未必是壞事。”
?“后來我還是背著他,偷偷地走后門兒進的警局。”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總感覺他的調(diào)查方式怪怪的。
?他自嘲一笑“這就為什么很多你都知道的技巧,我卻注意不到?!?/p>
?“畢竟是一個什么都沒學過的廢物?!?/p>
?我被他這一句自墮式的語氣擊得胸口一悶,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一個正一腔熱血的少年,做著鵬程萬里,輝煌無限的夢,到頭來這場夢卻是被最親近的人打碎的。
?憑著一身傲骨,從垃圾堆里使勁地爬出來,想去觸碰精彩,但是遍體鱗傷得出來,卻仍是一身臭味,赤裸裸地揭示著自己不堪。
?我小心翼翼得問他:“所以說,我是你接過的第一個案子嗎?”
?他被我這句莫名其妙額話弄的一愣,轉(zhuǎn)過頭看我,可能是尼古丁的味道太嗆了,熏得人思維遲鈍,他緩了好一會,才回答我:“沒有,我之前還破過幾個案子,要不然也不能接這次這么惡心的?!?/p>
?我眼神一亮:“也就是說,你是在沒上過專業(yè)課的情況下,破了幾個案子?!”
?他這次終于懂了我的意思,在我說出下句話前搶先道:“不用安慰我,我心里都有數(shù)。那些案子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我被他的話一噎,也沒注意到他后一句話深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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