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
她們又去喝酒了。
明明蘭利不喜歡喝酒,局長也不喜歡喝酒,但蘭利還是每次都去,局長也還是每次都陪她去。
我勸過她,你酒量不好,少喝一點,少喝一點。大不了跟蘭利長官說一下,讓她也別喝了,實在要你陪她的話,去別的地方不行嗎?……看電影也行啊。
她說:“嗯,我知道了夜鶯。謝謝你關(guān)心我?!?/p>
然后,她扭頭看見了停在樓底的第九機(jī)關(guān)的車。她拿上終端,披上風(fēng)衣,下樓上車走了。當(dāng)天的深夜時分,那輛車會再次回來,蘭利抱著醉醺醺的她上樓,把她安置在局長辦公室里面的房間。
次次如此。
她一定沒有對蘭利說過我勸她說的那些話。
我相信,在喝酒這種事上,蘭利不會用長官的命令壓制她。我聽說蘭利跟局長在一起的時候甚至都不抽煙,因為局長說抽煙對身體不好。
她只是不舍得拒絕蘭利罷了。她不等到蘭利說那句“服從命令”,就會心甘情愿地按她說的去做。畢竟,蘭利才是那個局長寧愿粉身碎骨都會對她言聽計從的人。
而不是我。
我知道她們倆都很忙,很少有時間能好好陪陪對方。她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互通心意了吧,局長嘴上的唇印就是證據(jù)。所以一旦蘭利約她,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跟她走。一起赴死她都不怕,一起喝酒算得了什么。
上天啊,你給了我十三次機(jī)會,我卻一次又一次地辜負(fù)你。
我只是……太愛她了。
跟蘭利在一起的時候,她很開心。我不是看到她開心我就會開心嗎?所以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開心啊,夜鶯。
別哭了,我的寶貝。
如果這句話是局長對我說的該多好。
現(xiàn)在是十點零六,我剛剛接到蘭利給我發(fā)來的通信。她說:“副官小姐,你的局長醉得太厲害,回不去管理局了。你今晚不用等她。”
我想沖口而出:“誰說我要等她?”
我盯著個人終端。雖然什么都看不到,我卻感覺蘭利的目光從里面直射出來,刺入我的心底。這個女人,她連我每次等到局長回來才會去睡覺的習(xí)慣都知道。
也許,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的十二次失敗,而她現(xiàn)在正在欣賞第十三次。
“局長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家,”蘭利說。
看吧,她開始折磨我了。她在戰(zhàn)場上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折磨被她踩在腳下的敵人?
“那就請您照顧好她,蘭利長官,”我平靜地說。我已經(jīng)累到毫無情緒波動了。我沒力氣恨她、恨她們……或是愛她了。我真的很累了。
我已經(jīng)失敗了十三次了。
我被蘭利踩在腳下,她居高臨下地望著我。那是看敵人的目光?!胺判模彼f,“你的局長在我這里很安全?!?/p>
她舉起槍,我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笑了笑。
“那就好,”我說。
來吧,給我個痛快吧。
但是,我沒有聽到那聲類似扣下扳機(jī)的掛斷個人終端的聲音。蘭利沒有切斷通信,我不知道她是忘了,還是故意的。
我也沒有切斷。
終端里傳來了一系列的聲音。關(guān)車門、關(guān)房門、上樓梯……然后是嘩啦啦的水聲。她在往浴缸里放水。
一陣沙沙的、脫衣服的聲音。
一聲被熱水刺激到的輕哼。那是局長。
又是一聲水聲。蘭利也坐進(jìn)了浴缸。
……蘭利,你絕對是故意的。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殘忍的人。你以折磨別人為樂嗎?
而且,她知道我不會切斷通信。她知道我會像個監(jiān)聽員一樣對著終端坐上一整夜。她會讓我聽到她想讓我聽的東西。她知道我擔(dān)心局長。
她知道我愛她。
她們從浴缸里出來,我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蘭利把她抱上了床。
我的整個世界都開始崩塌。好了,她們要開始了。而如此不堪的、什么都改變不了的我,竟然要坐在這里聽著。
我想叫局長,叫她的名字,讓她聽見我在這里。
但是我知道我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
蘭利也知道。
我把終端切換成了“僅接收”模式。
……
其實,我什么也沒聽見。至少沒聽見我以為她們會發(fā)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就傳來了局長小貓似的呼嚕聲。
也許她真的只是忘記關(guān)了,我安慰自己。
但我還是坐在那里,對著發(fā)出局長呼嚕聲的終端,坐了一整夜。
我聽著,祈禱著。
7月26日
天亮了。
大概是早上七點半的時候,白逸突然推門進(jìn)來。
“副官小姐啊,跟你商量個事——等下,你……昨天夜里會情郎去了?眼圈黑成這樣?!?/p>
我說我在工作。
“對,說到工作,咱們局里的預(yù)算還剩多少,我想——”
這時,終端里傳出了蘭利的聲音,打斷了白逸的話。
“醒了?做噩夢了嗎?”她說。
我眼疾手快立刻切斷了通信。
“誒????。?!”白逸一臉驚訝,更多的是興奮,“這不是蘭利嗎?她在跟誰說話?那是你的終端?”
“無可奉告。”我現(xiàn)在百般后悔為什么沒有早點切斷。偏偏聽到的還是白逸。真要是被她知道,局長下輩子就不用見人了,小廣告都能貼到她臉上。
“局長吧?是局長吧?她們昨天不是喝酒去了嗎?然后在酒店開了房,然后醬醬釀釀了一夜,然后……哎呀?jīng)]想到啊,我可憐的局長品味那么差,竟然喜歡那種瘋婆子……”
她一臉癡心妄想的笑容。
“你說,這個新聞要是賣給渡鴉,她能給我多少狄斯幣?”……我還是低估白逸了,“……還有你,小夜鶯,我也沒想到,你一晚上沒睡是在聽這個吧?你聽了一整夜?哎喲真是個小變態(tài)……”
“不是,我……”
她笑著,推開門走了。
“等等……喂!白逸!”
……
局長回來之后,渡鴉的報紙已經(jīng)印出來了,還有各種網(wǎng)站、公眾號……
“震驚,狄斯魅魔與上司的一夜情”,“副官過于嫉妒準(zhǔn)備橫插一腳”……
我看向門外。第九機(jī)關(guān)的車緩緩開走了,車窗里一雙翠綠的眼眸正在盯著我看。
好不容易連哄帶威脅地把禁閉者們打發(fā)走,我問她,“蘭利長官沒欺負(fù)你吧,局長?”
她靜靜地看著我,沒理會我的話。我被她看得有些發(fā)燒,“局長……”
“我以前……在哪里見過蘭利嗎,夜鶯?”
我愣在那里,隨即低下頭,苦笑著。
是啊,我在期待些什么呢。
“據(jù)我所知,您在擔(dān)任局長之前,與蘭利長官從未見過面?!?/p>
多么順嘴的官話。這也是我被要求告訴她的話。
我不是順從自己的心,而是順從命令地向她撒謊。這么想會不會好受一點?
“是嗎……”她低下頭,很落寞的樣子。
“可是我總覺得,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看向窗外有些刺目的陽光。它勾勒出她清瘦的面龐,描摹出她最夢幻、最燦爛的模樣。雖然……她嘴里說出的是別人的名字。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認(rèn)識她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