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螢一聽,瞳孔地震。家父蒙冤 受死,宋家皆受到牽連被處死,他身為子女怎能坐以待斃?
她怔愣在原地,頭腦風暴片刻。
一定有辦法的……保全宋家的辦法。
他突如想到一個人。情急之下,她僵著身子緩慢轉過來,含著淚朝祁鶴走去。祁鶴沉著臉,他未知謀逆全事,也不能妄下定論,但他,總歸是相信宋樂螢的。
令他和在堂殿眾人皆沒有想到的是,宋樂螢走到祁鶴身旁,直直跪下來,膝蓋磕到堅硬的地板,發(fā)出一聲悶響。
祁鶴一驚,現(xiàn)在的情景想柄長矛,生生刺破了他雜亂猶如被繩索勒緊的心神,逼迫他不得不面對當下。他連忙低下身去扶她:“娘子……你干什么?!”
宋樂螢纖細的手指被掐出紅腫的血痕,她嗚咽地抓緊祁鶴的衣角,抬著頭看他:“夫君……太子殿下,我求求你,救救宋將軍,救救宋家?!?/p>
祁鶴渾身都僵住了,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般。他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周圍的視線全都匯聚過來。
“娘子……”祁鶴輕嘆了一聲,喉嚨里哽了塊東西,最后發(fā)出一聲輕輕的悲鳴:“太子妃先起來、先起來?!?/p>
宋樂螢半晌沒起身,她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求祁鶴。
他只好垂著眼,盯著她看了一會,最后蹲下身,與她平視。祁鶴用指腹擦去宋樂螢的眼淚,有些苦笑道:“謀逆,是大罪?!?/p>
五個字,殺人誅心。
宋樂螢顫著牙關,整個人像丟了魂。全身泛著寒意。為什么想討個公道就這么難呢!為什么,想要沉冤昭雪就這么難呢?
絕對有人背后有意為之,她有些狼狽地掃視過朝廷上的每一個人。那些人,有的驚懼,有的厭惡,有的憐憫,有的平靜。
“是誰呢……”她輕聲輕語地喃喃著,卻無一人回應他。
是誰想要置宋家于死地……是誰……
只有祁鶴狠下了心,握緊了手:“送太子妃回東宮?!?/p>
守門的侍衛(wèi)面面相覷,抬眼看看皇帝的意思?;实凼冀K沒說一句話,見侍衛(wèi)目光看過來,輕頷首后默認了。侍衛(wèi)上前來,攙扶著宋樂螢:
“太子妃,請吧?!笔绦l(wèi)道。
宋樂螢拭了眼淚,最后一眼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宋將軍,心臟像是被人拿手攥著喘不上氣來。
早朝又談論了一些國內閑雜事,大多都是哪里雨下多了,哪里麥子熟了。都草草了事之后,皇帝宣布下朝,眾臣行禮告退。
祁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轉身看向帝王,發(fā)現(xiàn)帝王也在看自己。
“父皇?!逼铤Q喊了聲,然后慢慢開口:“您不走嗎?”
帝王卻只是沉默地望著他,過了半晌,才放輕聲音淺嗯了一聲。那雙平靜的眼眸里沾染了渾濁,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祁鶴見他這樣,省了想要開口挽留的話。他攥了攥袖子,還是沒有把握:“父皇……”
“……”
他已經意識到,皇帝已經猜到了他來的目的。
祁鶴咬牙。掃了眼確認大殿里沒有其他人后,突然轉身低頭跪了下來:“父皇?!?/p>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手中摩挲著玉珠,因為心煩,玉珠的細繩都要被他的指甲掐斷,只剩下苦苦堅持的一根筋。
“父皇,求您。”祁鶴別過頭去,不敢看父皇的。他知道自己提出這個請求有多冒險,但他確實不能眼睜睜看著宋樂螢死去。
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怎的分開。
皇帝沉默良久,開口:“祁鶴,你糊涂啊。”
聽此聲,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波動,顫了身。紅著眼抬起頭看向皇帝:“宋將軍喊冤,您能否再查兩日?”
皇帝低垂眼眸,四周巡視一遭后。他緩慢回到祁鶴身前:“朕自是明白宋將軍的冤屈?!?/p>
祁鶴愣了,渾身發(fā)寒:“那您為何?”
皇帝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撫摸著茶盞,看著已經涼透的涼茶,用手將其拿起來,走到祁鶴面前。
“喝點茶?”他語調平靜。
祁鶴有些不可置信,瞳孔微縮地看著一臉平靜相的皇帝,低聲道:“宋將軍冤案尚未處理,茶兒臣喝不進去?!?/p>
“嘗嘗?!被实廴耘f這么說。他不論祁鶴如何的說辭,只是舉著茶杯要他喝。
祁鶴抿了抿唇,不知皇帝的意思,他只得舉起茶杯來,仰頭灌了一口,苦澀之意彌漫了口腔。
皇帝道:“苦嗎?”
“……”祁鶴不明所以,只道:“苦?!?/p>
“你可知,茶中,朕已加了兩塊糖了?!被实壅f的這話沒頭沒尾,讓人聽不懂意思。
“宋將軍冤案與涼茶有何關系?”祁鶴詢問道。
“涼茶原料你最喜義水莊的,那也是宋家的故鄉(xiāng)。登基后朕便命人日日進貢此原料的涼茶??上?,宋將軍的事傳得太快,甚至比你更早知道宋將軍謀逆之罪?!?/p>
“于是他們便不愿再上供新鮮的原料了。侍衛(wèi)昨日去要挾過,但效果微乎其微。一人反抗,殺了便是,那若是一莊的人反抗……”皇帝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于是 朕依照著原料樣本,在京城采了一模一樣的。泡出來的味道,卻相差甚遠。”
皇帝再次深深看了祁鶴一眼。祁鶴攥著衣袖反應過來。父皇是想說,京城內被某人早已將“宋將軍謀逆證據(jù)確鑿”幾個字傳播地深入人心,而讓義水莊群之攻起也是事實。
“這世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若有心人有把柄,能想出讓天子不得不為其彎腰的法子,想要一人死,還不簡單?”
皇帝虛弱地咳了咳,不知因為連夜的操勞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語氣弱弱的,像一陣風似的讓人抓不住,祁鶴莫名的,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皇帝抬手遮住自己的唇,感到一陣溫潤的液體覆上后,他這才疲憊地抬起眼皮,看見那一抹鮮紅。
“其人在暗,秘密傳信于朕,不知何時竟攥了禁軍兵權,不論何時都能將這天下吞并。若是阿鶴是帝王,你又當作何選擇?”
“是以天下?lián)Q宋家,還是用宋家換天下?”
祁鶴怔了,是了。父皇在短短幾日,從只手遮天的帝王,變成了被人控制的傀儡皇帝。
“朕會保宋樂螢的命。斬首那日,朕安排個身形相似的女囚徒上前去便是了?!?/p>
“是,多謝父皇?!逼铤Q眼睛微微睜大,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求來了。
皇帝背過身去:“但死罪易免,活罪難逃。為了不漏馬腳,且讓樂螢出京吧。”
祁鶴有些酸澀。雖然見不到宋樂螢,但只要知道她還活著,那便夠了。
他知道,這是皇帝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于是,他后退一步,叩了一拜。
“多謝父皇。吾皇萬歲?!?/p>
“退下吧?!?/p>
待一切歸于寂靜?;实郾犻_眼,吐出一口濁氣。把玩玉珠的手扔在不斷轉著。
突如“啪嗒”一聲,連接玉珠的細繩斷掉,寶珠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