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陰冷、寂靜、以及鋪天蓋地刺鼻血腥與塵土雜糅融合的難言氣味,鬼魅般幽幽縈繞在身側(cè)臉旁,或許下一刻就能將人吞沒殆盡。
這是游惑在神智將將回籠之時的第一感覺。
他整個人被釘在十字刑架之上,全身每個角落都叫囂著直欲令人昏厥的痛楚,腦袋混沌一片,眼前金星盡職盡責的交替閃爍。
不知是光源問題,還是視覺神經(jīng)已經(jīng)瀕臨崩潰,可視范圍之內(nèi)不過一些模糊輪廓,和一團團馬賽克別無二致,至于想要摸清四周處境的打算,此刻看來就算是眼睛從眼眶里瞪出來也于事無補,徒增煩惱罷了。
即便是普通人,五感之中或缺其一,其他四感也會爭先恐后的,盡力將獨屬于自己的能力最大化發(fā)揮出來,為的不過是做些哪怕聊勝于無的幫助,這是作為人類的生存本能。
而游惑身為一名訓練有素的優(yōu)秀軍人更是如此,敏銳的聽力告訴他這所空間內(nèi)暫無人出入。
反正也是睜眼瞎,游惑索性閉上眼睛,企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以更好的整理思緒。
寒氣與血腥一陣陣裹挾著囂張氣焰,不斷向那唯一的熱源翻涌而來,令人無端想象房間內(nèi)是否鋪滿未涼的尸骸與凝結(jié)的血跡。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自打一年前游惑正式擔任起銀狐突擊隊——第六小隊隊長那天起,根據(jù)為數(shù)不多身經(jīng)百戰(zhàn),且仍舊幸存下來的老一輩戰(zhàn)士的言傳身教,他便為這一天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我們軍人,頭頂國徽,肩抗人民。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光榮犧牲,死得其所,為了祖國。
但即便早已做足了準備,哪怕對于游惑這樣,就算日常訓練都要時刻掛念著生死安危,一個不慎甚至會命喪訓練場上,旁人眼中見慣了大世面的兵,此時此刻若說毫無畏懼,就等著英勇就義,那不過是用來激勵小孩兒的英雄故事罷了。
這是他第一次感到一股打內(nèi)心深處,不由分說直抵咽喉的恐懼,真真切切,卻又恍若隔世。
直面死亡。
而游惑并非害怕死亡,他怕的是犯罪組織對中國軍人施加的生不如死的酷刑,是對萬家燈火喧囂人間的無限眷戀,對于未知的恐懼。
也是遺憾。
要知道老一輩戰(zhàn)士不是什么喪心病狂的“死亡論”者,他們教導年輕一輩的第一句話是——完成任務(wù),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
那其他戰(zhàn)友呢?任務(wù)是否完成?自己是怎么被抓進來的?這是哪里?作戰(zhàn)計劃自己認真釘對過,明明安排的可以算天衣無縫了,怎么還會有失誤?是情報中的叛亂軍閥,還是邊境線上那伙最猖狂的販毒組織?
房間內(nèi)寂靜的令人后怕,只能聽到游惑自己速率非常的心跳與略帶喘息的呼吸聲
以及不遠處,不知是血還是水的嘀嗒聲。
———
邊境線上,游惑帶領(lǐng)著第六小隊剛與一波規(guī)模不大的販毒團伙過交手,好在對方都是些集團邊緣巡邏的紙老虎,仗著人多勢眾和對地形的熟悉程度,象征性打打便溜之大吉。
他們一行人已暴露,匯報上級后收到繼續(xù)前往潛伏地點的命令,便提高警惕繼續(xù)往前走,游惑打頭。
一根細線悄無聲息的掠過游惑的眼角,他心下頓時警鈴大作,低聲喝道,“小心,有詭雷。”
話音剛落的同一時刻,一聲細微的動靜響起,游惑顧不得多想,本能的朝右后方——那個新選入銀狐,首次出任務(wù)的狙擊手撲去
轟———
天旋地轉(zhuǎn)
他只覺自己或許滾進了什么深坑之中,頭部受到重重一磕,眼前一黑……
“踏踏踏…”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游惑混沌的思緒。聽聲音,無疑進來了兩個人,一人徑直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而另一人卻在不近不遠的地方提前頓住了腳步。
“啪嗒”
一道清脆的開關(guān)聲響起,緊隨其后的是電焊般刺目的探照燈光,從頭頂傾斜射下,房間內(nèi)僅此一道光線,卻逼得游惑不得不再次瞇起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
未語先笑,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如芒在背的陰冷笑意,刺耳又霸道,笑得游惑心煩意亂,只想給他一腳踹飛。
那人十分貼心的等游惑緩過神來,慢慢睜開了眼睛才開始說話。
“呦呵呵,這不是什么我想想…奧對!銀狐突擊隊的隊長嗎?你們這個銀狐可夠厲害的哦,我們這些給人家賣命的小嘍啰就怕遇上你們這些精英?!?/p>
這位多少帶點口音的小嘍啰繞著游惑身邊轉(zhuǎn)了兩圈,又仔仔細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突然一張大臉撲向游惑眼前,笑得一臉幸災樂禍,“用你們中原話怎么說的來著——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說完又立刻大腦缺根弦似的快速后撤至幾步開外,看起來有些瘋癲,也正好讓游惑看清了他的樣貌。
游惑微微一愣。
這位缺弦先生長的倒是十分端正清秀,眉目舒朗,稱得上白皙的皮膚卻被幾道不知是什么物種的血跡掛劃的失了美感,亦平添些許野性。一身充滿異域風情的奇怪服裝,說不上具體是哪的,權(quán)當東拼西湊而成。但不論是行為舉止亦或是穿著打扮,都與本人有著極大的違和感,相去甚遠。
從游惑看清缺弦臉的那刻,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突然從腦海里一閃而過,像一抹沒入海浪中的小魚,難以捉摸,而他也沒多在意。
此時游惑已恢復了正常視力,但身上一陣陣疼痛仍舊令人難以忽視。他輕輕張了張滿是裂痕的薄唇,下一刻血珠就不由分說的垂直滑落。
“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