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今天也謝謝你幫我補習啦~那……今天就先這樣吧?!鄙娇谛χ蛟聧u揮手,“我先回家了,阿月再見!”山口腳步輕快,迎著夕陽向家走去,走了兩步,山口突然轉(zhuǎn)過身,向后踱著步,用小狗一樣的笑臉說:“阿月,今天也要好好休息哦!晚安阿月!”說完便轉(zhuǎn)身跑向了落日。傍晚黃昏的日光照得山口的背影黑漆漆的,但即使看不清山口的背影,也能從小小的剪影中感受到山口的愉悅。
月島螢就這樣站在家門口看著山口的背影遠去,直到那個背影越來越小,直到山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目光里沒有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的身影,月島的視線一下子變得迷茫,不知道該落到何處,心里好像哪里塌陷了一樣,開始變得空虛?!罢覀€機會讓山口住過來吧,哪怕一晚?!痹聧u這么想著。
月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將耳機從脖子上取下又戴到頭上,就這樣躺上了床,耳機里播放的歌聲就像月島心里的屏障一樣,隔絕一切,當他閉上眼睛,這世界就好像真的與他無關(guān)了一樣。
今天好像忘記回應那個麻煩的家伙了。“山口,吵死了。”月島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還是期待明天山口的到來的吧,畢竟山口是自己的幼馴染,這么多年,兩個人早就成為了對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晚安?!痹聧u如是說著,閉上了眼睛。月島是被歌聲吵醒的。雖然說把喜歡的歌設(shè)成鬧鐘就再也不會喜歡了,但是月島還是依然將這首歌設(shè)成鬧鐘,耳機里每天也都要循環(huán)播放好幾遍。今天嶋田先生要忙超市的事情,月島跟山口約好了要去體育館練球。本來嶋田先生說山口今天可以休息一天的來著,但是山口覺得自己的跳飄球還不能夠成為自己可以與月島并肩戰(zhàn)斗的武器,所以不敢懈怠,還是求著月島陪自己在體育館加練了。雖說是要月島陪山口加練,但是其實只有山口一個人一個接一個的發(fā)著跳飄,月島則在坐在場邊戴著耳機注視著山口的跳飄球,至于耳機里有沒有歌也只有月島自己才知道。他有多久沒看過山口打球了呢?好像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又好像前幾天才剛一起打完排球。
真好啊,在球場上努力的山口,發(fā)著耀眼的光,這是只屬于他的,獨一無二的星星?!鞍⒃?”山口氣喘吁吁的走向月島,在月島身旁坐下拿起月島腳邊的水壺猛灌了兩口?!疤h好難發(fā)啊!你說嶋田先生那么熟練的跳飄球究竟要練多久才可以啊?我也想像嶋田先生和阿月這樣,擁有自己的武器!”山口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亮亮的,臉上的雀斑和因為激烈運動泛的紅讓山口的臉活像一顆鮮嫩的草莓,讓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但月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吧娇?,吵死了?!痹聧u依然冷著臉說?!氨福⒃?。”這兩句話對于月島和山口來說,或許就和“你好”、“早上好”、“再見”一樣普通。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月島和山口鎖好了體育館的門向家走去。明亮的月光照著兩人的身影,“阿月......”山口低著頭,跟在月島后方不遠處的腳步也慢了下來。明明叫了對方名字但卻遲遲沒有下文。“算了,沒什么。”山口快步跟上了月島?!吧娇诤脽?。”“抱歉。阿月?!?/p>
這一路上,山口的話似乎變少了,沒有往常的嘰嘰喳喳,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丶业倪@條路,之前也這么長嗎?在必須要分別的路口,山口終于再次開了口。“阿月..…”“什么?”這次月島回應了山口。“啊沒什么!”山口被月島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許久才再開口,“阿月現(xiàn)在,有喜歡的女孩子嗎?”山口別過頭害羞的樣子就好像在問“阿月你喜歡我嗎”一樣?!肮?”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啊?“抱歉阿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的小狗慌慌張張的,“阿月那我就先回去了?!鄙娇谥噶酥讣业姆较?,又向月島揮了揮手,“明天見阿月!阿月今天也要好好休息啊,晚安,阿月。”說完便走進了巷子里,在下一個轉(zhuǎn)彎處消失不見。心心念念的人,再次消失在視線里,路燈下就只剩月島一個人的身影,天上的星星閃著的光逐漸黯淡,月亮孤零零的在天上掛著。月島的心開始隱隱作痛。他這是怎么了,一牽扯到山口的事情心里總是會有莫名其妙的感覺。是喜歡嗎?還是思念?還是悔恨?如果是悔恨的話,他又在悔恨什么呢?
不是說了要“明天見”嗎,為什么你食言了呢?距離上次見到山口,月島已經(jīng)快一周沒和山口見面了,山口不來找他,他也找不到山口。終于,今天山口來見他了。是在合宿那年的夏天,山口抓著他的衣領(lǐng)吼道:“還能是為了什么?!”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幼馴染原來除了可愛還有如此帥氣的一面,原來那個被人欺負得哭唧唧的小男孩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了?;蛟S,山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承受那句話了吧?!吧娇?,我喜歡你?!痹聧u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山口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幾步,“阿月...阿月我.....”“如果不想回答的話不用給我答案。”說著月島轉(zhuǎn)身向宿舍走去?!安弧皇堑陌⒃?我……”猶豫再三后,山口追上月島,拉住月島的手腕,抬頭在月島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個吻。“啊!抱歉阿月!”山口連忙松開月島,卻被月島拉入懷中緊緊抱住,這一刻,月島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期盼了多久。山口怔了一下,隨即很快接受了兩人的關(guān)系,“阿…..阿月,松一點,太緊了。”山口輕輕拍著月島的背,“很晚了阿月,我們回去休息吧?!?/p>
月島卻還是緊緊地抱著山口,山口也不催他,良久,山口開了口:“好啦阿月,都抱這么久了還沒抱夠嗎?以后又不是沒得抱了。”山口再次輕輕拍了拍月島的背,縱使月島再不愿意,也還是松開了懷抱,給了山口一個深深的吻,山口也青澀地迎合著這個吻。這時候的山口還是個青澀的少年啊。一吻罷了,兩人終于還是回到了宿舍,躺在相鄰的床鋪,山口看著月島的側(cè)臉,“阿月,”山口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今天先好好休息吧,阿月明天還有別的事情吧?晚安,阿月?!闭f完山口就閉上了眼睛,呼吸逐漸平穩(wěn)。“月島偏過頭看著身邊山口的睡顏,漆黑的環(huán)境,月島又沒戴眼鏡,只能勉強看清山口的輪廓。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山口明明在自己眼前,月島的心依然感覺很空,并開始逐漸刺痛。是不喜歡山口嗎?不,月島對山口已經(jīng)不是喜歡了,他愛山口,非常非常地愛他,愛到想成為山口的家人,和山口長相廝守一輩子。那到底是為什么,心底的空虛究竟從何而來?心中那仿佛一根一根的尖刺要將他刺穿一般的刺痛感又是從何而來?月島的眼皮越來越重,山口的那句“晚安”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催生著月島的困意,月島沉沉的閉上眼?!巴戆?,山口.…”
自那以后,月島再也沒見過山口,他想不明白,山口不愛自己了嗎?為什么不來找他了?為什么?月島再見到山口,是在滿是消毒水味道的醫(yī)院病房,山口躺在病床上,雙眸緊閉,唇色慘白,墨綠色的頭發(fā)也像草莓枯萎的葉片一樣耷拉著,病氣讓山口的臉頰不再紅潤,星星點點的雀斑現(xiàn)在在山口的臉上格外顯眼。不過短短幾天,山口就已經(jīng)失去了朝氣。似乎是察覺到了月島的到來,山口緩緩睜開眼,向月島擠出一個笑臉?!鞍⒃?,你來啦。真是對不起,本來約好了今天跟你去取生日蛋糕的,看來,今年的生日要在這里過了呢?!薄吧娇?,吵死了?!薄氨福⒃??!眱蓚€人即使在同一間病房,也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山口看著窗外的黃昏,鳥兒也該歸家了?!皳淅怖病币恢粸貘f飛上了枝頭,有一瞬間,山口覺得那只烏鴉好像與自己對視上了。而月島則注視著山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草莓蛋糕和花束在看到山口的那一瞬也忘記了要放到桌子上?!皡?,阿月,今天工作還順利嗎?”山口用虛弱的聲音打破了這陣寂靜,眼睛卻還是注視著窗外。不等月島回答他,山口又自顧自的說下去:“今天你不在的時候,媽媽給我?guī)Я宋覑鄢缘能浥颗康恼ㄊ項l,可是他們不許我吃多,只許我吃一口。吃不到好吃的炸薯條,還是有點失望的?!薄吧娇?.…”月島想說些什么,卻被山口給打斷?!鞍⒃履阒绬?,日向和影山還有谷地同學今天都來看我了,他們來祝我生日快樂,我好開心!這么多年過去了,日向和影山還是一見面就掐架,被護士警告了呢?!薄吧娇?,可以了.…”“阿月,田中前輩和潔子學姐要結(jié)婚了欸,他們好幸福,田中前輩真的對潔子學姐很好呢。阿月,好可惜啊,我沒辦法跟你結(jié)婚,什么時候我們也可以結(jié)婚呢?或者去國外吧,在國外我們就可以結(jié)婚了阿月?!薄按蟮厍拜呑隽司旌脦洶?,可惜最近有點忙,菅原前輩昨天也特地請假來看我了,東峰前輩、西谷前輩和緣下前輩他們今天也有給我發(fā)消息祝我生日快樂哦?!薄吧娇?”“抱歉,阿月?!闭f完山口就真的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但卻依然沒有回頭看月島。
“山口,生日快樂,”月島將買來的草莓蛋糕放在山口的床頭,“現(xiàn)在還是好好休息吧。”月島雖然臉上面無表情,卻還是將山口床頭花瓶中已經(jīng)枯萎的花取出,又將手中新買來的香檳玫瑰重新插入花瓶?!?.....阿月?!鄙娇谕蝗挥珠_了口,這次卻帶著鼻音。月島一怔,緩緩偏過頭看著山口,這個角度能正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山口的側(cè)臉。月島看到,山口的眼中泛著水光,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我害怕。”山口頓了頓,哽咽著說“阿月,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我好愛你啊阿月?!鄙娇诮K于還是哭出了聲,淚水如決堤一般浸濕了枕頭,在枕頭上留下一大片水漬。“阿月,我......我明天還能見到你的對不對?”山口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聲音,努力不讓自己哭的太大聲。月島慌了,快步走到床的另一側(cè),俯下身抱住山口。醫(yī)生特地囑咐過月島,不能讓山口情緒起伏太大,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皼]事的山口,明天我還會來見你的,會給你帶軟趴趴的炸薯條?!痹聧u輕輕安撫著山口。山口一只手在打著點滴,只能用另一只手虛虛地回抱月島,又不敢用力。兩個人就這樣抱著,直到山口停止啜泣,直到窗外黃昏落幕月亮升起,明明今天天氣很好,但今夜的星星卻還是黯淡無光。
山口終于不哭了,月島輕輕拍了拍山口,吻了吻山口的眼角。山口的一雙眼早已哭得紅腫,但在月島看來,愛人的眼睛無論變成什么樣都是世界上最亮的星星。月島輕輕撫摸著山口臉上的雀斑,輕柔地對山口說:“我去給你拿熱毛巾擦臉?!彪m然這么說,卻還是先給山口倒了一杯溫水,將山口扶起來喂他喝下后才去打濕毛巾。山口就這樣坐在床上注視著月島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山口想著,這么多年,自己似乎一直在麻煩月島?!氨福⒃?。”山口這么想著,也這么說著?!吧娇诔乘懒??!痹聧u還是用這句話回應著山口,但這次山口并沒有接“抱歉”了。月島幫山口用熱毛巾擦了擦臉,還順便擦了擦胳膊和手。做完這些,天已經(jīng)黑透了,山口媽媽走了進來,對著月島一臉歉意地說:“小螢,真是不好意思,小忠又麻煩你照顧了。已經(jīng)很晚了,小螢先回家去吧,太晚了夜路不好走?!痹聧u看向山口,眼神中滿是擔心。山口媽媽很感激月島,看著月島最近因為山口的事情面色憔悴,內(nèi)心很是愧疚,她看出了月島的擔心,對月島說:“小螢你放心吧,小忠這邊我會好好照顧的,你就放心回去吧。”
月島依然注視著山口,而山口也在對著月島笑得甜甜的,一雙紅腫的眼睛依然亮亮的。山口向月島揮揮手說道:“阿月,快回去吧,你今天能來陪我我很開心。阿月明天還有工作吧,不好好休息的話明天就沒有辦法好好工作了吧。阿月,我等你明天下班給我?guī)к浥颗渴項l和草莓蛋糕哦!”山口依然笑得很甜。“知道了,山口吵死了?!薄氨?,阿月~”“阿月,今天也要好好休息哦!晚安阿月!”“嗯,晚安,山口?!痹聧u走出病房門,回頭看山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山口也在看著自己。山口看見月島回頭了之后,臉上笑得更甜了,用沒扎針的那只手向門口的月島用力揮了揮?!懊魈煲娕栋⒃?”這次鬧鐘還沒響,月島就醒了,眼角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下的淚水已經(jīng)風干了。月島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坐起來,看著床頭山口的相框,對他招了招手,“早,山口。今天..…...見面我也會給你帶軟趴趴的炸薯條和草莓蛋糕的?!?/p>
月島洗漱完,特地又將自己胡須刮了一遍,精心抓了發(fā)型,換上了一件長風衣,噴了男士香水。今天是山口的生日,要去見山口,必須用心打扮一下。月島收拾好一切后,先去買了山口之前最愛吃的炸薯條,等到了地方熱氣就會把薯條悶軟了。之后月島又去買了草莓蛋糕,路過花店時,向店長打了招呼,取走他提前一個星期就定好了的香檳玫瑰花束。一切都準備妥當了,該去見山口了。月島拎著薯條和草莓蛋糕,捧著香檳玫瑰的花束,坐上了去墓地公園的車。他的星星,山口,就睡在那里。到了墓園后,月島熟練的找到山口的位置,將已經(jīng)軟掉的薯條和草莓蛋糕放在山口的墓前,“山口,生日快樂?!闭f完,月島就手捧著花在山口的墓前站了許久。在一段孤獨的靜默過后,月島開始在口袋中摸索著什么。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戒指盒,在墓前緩緩單膝跪地,將花束放在腳邊,打開戒指盒,里面是一枚男士婚戒。
月島看著墓碑上山口的照片,虔誠地問道:“山口,我們可以在日本結(jié)婚了,不用出國了。你呢?你還愿意跟我結(jié)婚嗎?”又是一陣靜默。月島取出戒指,將戒指放在了墓碑前,緊貼著墓碑?!吧娇?,你好安靜。”說完,月島再也忍不住了,他將頭抵在墓碑上,眼淚滴落在鏡片上,眼前一片模糊。山口食言了。那晚月島從醫(yī)院回到家后徹夜未眠,天快亮時,才困到沉沉睡去。再醒來時,就收到了山口媽媽在早上發(fā)的山口病逝的消息。山口沒有等月島下班給他帶軟趴趴的炸薯條和草莓蛋糕。山口忠,24歲,死于遺傳性主動脈夾層。月島常常在想,三年前自己徹夜未眠的那個夜晚,山口是不是也心臟疼得睡不著?在山口心煩意亂的夜晚,他心里想著的是誰呢?山口一晚又一晚的疼到睡不著覺,那種疼痛又該有多疼?要是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就好了,要是那天晚上我陪在山口身邊就好了,要是我能替山口疼就好了,要是.….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山口永遠離開了月島。他的星星,再也不會亮了。
這三年來,月島只在夢里見過山口。他討厭白天,也不喜歡山口跟他說晚安。因為一但山口跟他說了晚安,就意味著山口要去睡了,而月島的夢就要醒了。最近山口來夢里找他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有時三天,有時候一個星期,有時候又是一個月。在每一個見不到山口的夜晚過去后,月島都會非常失落。而每次夢到山口過后,月島的胸口就會隱隱作痛。是因為喜歡,因為愛,因為思念,因為失落,因為寂寞,因為悔恨…..悔恨自己離開的那晚。月島在墓園陪山口過了一天的生日,傍晚時才將要離開。離開前,月島對著山口揮揮手說:“晚安,山口,今天……也可以來陪我嗎?我很想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