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允卿在怡蓉宛過得比在蘭芬閣快活。在這里他認識了許多許多人。逐漸擺脫“頭號透明人”這個稱呼。

沈允卿在宮中過著和往常一樣的生活。日子一天天過去，沈允卿也在不知不覺中長大。

又一年冬，這年沈允卿十九歲。正值壯年。晚上來了公公，說讓他去趟龍祥宮見皇上。這是什么少見的聽聞?；噬暇谷贿€記得他還有這么個兒子的存在。

沈允卿從命。剛進殿，就看見床上躺著個人。身著龍袍，面容消瘦，蓬蒿滿頭。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父皇老了。

他走到床榻前，已經(jīng)猜到了皇上召見他的目的了。跪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道：“兒臣給父皇請安?！?/p>

皇上讓他平身，示意他再走進些。

等到沈允卿往前挪了挪，他才開口說話：“卿兒啊，是朕對不起你和燕妃。朕知你恨我?！?/p>

“父親言重了，兒臣從未恨過您。父皇是真龍?zhí)熳?，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鄙蛟是湔f完這句話未抬頭看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替母妃、替楚府上下幾千人去原諒皇上。但證據(jù)俱在，原不原諒，恨不恨又有什么用，只是一面說辭罷了。

恍惚間他看見皇上眼角有淚。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

“朕很愛你母妃。從見你母妃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是位氣質(zhì)非凡的女子。朕知你母妃本不愿入宮，本不愛朕?！?/p>

這句話耗費他半生精力，頓了好一會才繼續(xù)說了下去，“朕……還知你母妃與凌云舟的事。朕不怪她，她沒得選。朕從未想過要殺她，也從未想過要動楚府?！?/p>

太痛了，太痛了，他不想承認。身為皇上，看著自己愛人的父親叛變，即使天下共主也沒有理由護她周全。

這其中的不得已，沈允卿知道。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朕對不住你。這十幾年來，去看你次數(shù)甚少。朕不敢見你……怕你恨朕殺了你母妃……”

這句話說完的同時，也握住了沈允卿的手。

窗外雪下得更大些了，殿外白茫茫的，跟皇上的眼睛一樣，都是白茫茫的。

“兒臣知道”。

“什么時候知道的？”皇上微顫一下。

“兒臣問過皇后娘娘您是否愛她。她說，‘從未?！€說，‘世人皆知我與皇上恩愛?？芍挥形抑?，那些是假的，都只是夢。他的心早已被圓夢人占據(jù)，從未分我一絲一毫?！瘍撼家仓菐滋焱砩?，是您在我熟睡之時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我的臉。也是您站在窗外，借著燭光看兒臣打在窗戶上的影子。兒臣什么都知道，父皇不必多解釋”。

沈允卿突然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模是一滴眼淚。

真是可笑極了。母妃離世，在世人看來他是在笑。父皇也要走了，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他不是早就知道結(jié)果嗎？他不是就要聽皇上一口一個“對不起”，為他十幾年的過錯道歉的嗎？如今真到了這天他到底在哭什么？！

母妃的死也好，他都沒這么難受過。

他真的恨皇上嗎？不恨。

每個人都是那么的不易。自己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我恨他”，只是為對得起母妃。也許這樣才能盡一份孝心。

“今日朕叫你過來是想讓你日后替朕好好看著鈞兒。央兒還小，你皇姐總要嫁人的。這個重擔(dān)就交給你了”。

他從枕頭下面拿出虎符，遞給沈允卿。

“虎符你拿著。文武百官都知你不受寵，在朝堂之中沒有地位。這虎符給你，另將江家嫡女許配給你。有江家在，朝中不會有人蔑視你了”。

“衿衿，朕來找你了，下輩子記住不要再遇見我……”

皇上本握著沈允卿的手，在此刻垂了下去。

沈允卿反握著那冰涼的手，嘴里念叨：“孩兒不怪你，孩兒不怪你……”

雪停了，皇上的生命也停止了。

窗外有幾聲鳥鳴，像是皇上在喚沈允卿。

卿兒……

卿兒……

皇帝駕崩很快傳入大臣們的耳中，大臣們說，“國不可一日無主。”紛紛擁立太子沈允鈞為君王。

太子登基后，沈淮笙被封為昭華公主，沈允卿被封為嘉王，沈允央被封為成王。并改年號為和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