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徹底沖刷了王城內(nèi)外的血色，沉郁的夜空仿佛被閃電擊穿了一般，雨水傾瀉而下，無休無止。

護(hù)城河亦因這暴雨水流湍急，河岸兩邊的黑云騎中人沉默而疲憊，卻沒有一人愿意停下來。

他們臉上的神色出奇地一致，我以為會有人哀戚、有人憤怒，然而不是，那是一種竭盡全力壓抑著的，無聲的咆哮。

禁軍甲：“小陳將軍，護(hù)城河極其相連的河道都已經(jīng)用漁網(wǎng)搜過，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陳修將軍的蹤跡......”

雨聲籠罩了一切，但我們周圍一定有不少人聽見了他說的話，只是依舊，沒有人停下來——

因?yàn)橥Ｏ?，代表放棄。代表著相信了陳修再也不會回來?/p>

禁軍甲：“此時正值汛期，水勢洶涌，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黑云騎甲：“滾?。?！”

猛然的一聲暴喝讓那僅僅愣怔片刻，但又忌憚我與陳齊不敢發(fā)作，悻悻離去。

陳齊“公主......先回去吧?！?/p>

孫念辭“我要陪著你。”

陳齊“這暴雨不一定要下到什么時候，你的身子......”

孫念辭“我說，我要陪著你。”

陳齊終究拗不過我，與一眾黑云騎繼續(xù)沿著河岸尋找。然而暴雨不僅沖刷了這一夜的動亂，連帶著所有可能得痕跡也都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暴雨未停，人也未停。

只是，我心底的希冀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陳齊的臉色也一點(diǎn)點(diǎn)灰敗下來。

孫念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會兒你說過，南滄的兒郎水性極好......”

孫念辭“他會沒事的?！?/p>

陳齊“嗯，我哥一定——”

黑云騎乙：“.....這里！快來人?。　?/p>

不遠(yuǎn)處一聲大喊令我心頭狂跳，泥濘也絲毫不能減緩陳齊的腳步，我們一前一后地趕了過去——

一具毫無生氣的尸體橫在岸邊，已被水泡得發(fā)脹，無法辨認(rèn)其容貌。

我心下一沉，陳齊卻面不改色地在尸體旁蹲下。

黑云騎甲：“不會有錯，這是將軍的鎧甲......就連這護(hù)心鏡，也是他的......”

黑云騎幾乎全身匍匐在地，不斷顫抖著。

陳齊“不是他。繼續(xù)找?！?/p>

陳齊冷靜的聲音制止了眾人的崩潰，就連我也心生了一些期待。

隨即，陳齊解下了蓑衣蓋在那人身上，動作十分輕柔。

黑云騎甲：“小陳將軍......”

平日里殺伐果決視死如歸的漢字，此時聲音里也帶了一絲顫抖。

黑云騎甲：“護(hù)城河沿岸，已經(jīng)都找過了。沒有其他人......”

陳齊“這個人，不會是我哥！繼續(xù)找！”

陳齊驀地抬頭，低沉怒吼的聲音，就像小獸在悲鳴。

黑云騎得令，連忙又去下游找人。四周沉寂下來，凄風(fēng)苦雨之中，只要我和陳齊了。

陳齊“是我......來得太晚?！?/p>

陳齊攥得死死的拳頭狠狠砸在河灘的碎石上，一下又一下。

我伸出手，輕輕包裹住他那只已流血不止的拳，緊緊抱住他。

我和陳齊一樣，都絕不接受這個結(jié)果。

陳齊“我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dú)就怕他?！?/p>

陳齊“爹娘、教書先生、武學(xué)師父。誰都管不住我，可一聽說他來了，我立馬就會乖乖聽話?！?/p>

孫念辭“他是個好哥哥?！?/p>

他把頭埋在了我的頸窩，我能感覺到他在顫抖。

陳齊“——可我不該這么聽話的?！?/p>

陳齊“如果不聽他的話去郊外巡查，是不是就來得及......”

孫念辭“陳齊，這不怪你......”

我只能不斷地輕拍著他的肩背，只想讓他知道，還有我在。

孫念辭“我們一定能找到他的?！?/p>

陳齊猛地點(diǎn)頭，此刻的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想相信這句話。

他雙臂收緊，如同一個失去了全部依靠的孩子，貪婪地感受擁抱中的安全感。

陳齊“可是，如果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他，怎么辦？”

陳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把黑云騎放心地交給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達(dá)成他的期待?！?/p>

孫念辭“也許比起那些期待，他更希望你恣意、快樂?！?/p>

孫念辭“無論是逃學(xué)上樹掏鳥窩，還是帶領(lǐng)黑云騎的陳齊......他一直都以你為傲?！?/p>

陳齊大愴，雨勢漸消，在他臉上留下斑駁的水痕。

半晌，我聽到他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即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陳齊“走吧，我們繼續(xù)找。直到......他回家為止。”

此刻，雨終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