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忍住失而復(fù)得的眼淚，我猛地推開李睿。

他微微皺著雙眉，雙手在空中虛虛一攬，才終于垂下。

李睿“你大概有許多事想問我?！?/p>

孫念辭“是。不過我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想要找你求證?！?/p>

孫念辭“吳家村滅門，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情了？”

李睿淡然地一抬眼，頷首默認(rèn)。

吳家村的事，我從來都是暗中查探。他卻毫不意外......想來我所掌握的情報，沒有哪一條逃離過他的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涌上我的心頭，卻被突然想起的另一道聲線打斷。

玉硯樓樓主“稟閣主，方才有人來報，白玉京生變?！?/p>

我與李睿不約而同地投去了目光，樓主神色淡然，說出來的話卻如一聲驚雷落地。

玉硯樓樓主“聽說小陳將軍確認(rèn)了陳修的死訊，自請卸甲，戍守王陵。”

孫念辭“陳修......！”

我腳下有些發(fā)軟，李睿恰如其分地扶住了我。

玉硯樓樓主“君上本不同意，可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突然變了旨意?！?/p>

玉硯樓樓主“以陳齊犯上不敬為由，將他和黑云騎卸了甲，奪去兵符......遣送出城了。”

孫念辭“陳齊不在，王宮禁軍群龍無首，更是危險，王玨也太亂來了！”

李睿眉頭緊蹙，神色復(fù)雜。似是童心，卻又摻雜著些許疑慮——這似乎不在他意料之中。

玉硯樓樓主“閣主，公主。陳將軍和黑云騎，眼下已經(jīng)到城門口了?！?/p>

城門之下，黑云騎整齊列隊，一身素衣，無兵無甲。

可他們的戰(zhàn)旗仍在迎風(fēng)展揚(yáng)，獵獵作響。

人群有條不紊地穿過城門，陳齊一人一馬，獨(dú)自押后。

得知消息的百姓、士人......各路人馬將城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孫念辭“陳齊，陳齊！”

少年高高地坐在馬上，神色睥睨，即便一身布衣，依然傲意凜然。

他循聲找到我，錯愕的眸光與我撞個正著。

陳齊“公主怎么會......”

陳齊翻身下馬，無懼眾人眼光，徑直來到我面前，低聲道。

陳齊“此處人多眼雜，到處都是探子。況且，也有人在暗地里尋你。你先回去吧?！?/p>

孫念辭“陳修......真的已經(jīng)......”

陳齊緊緊攥著拳，緊咬下唇，最終只是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孫念辭“你這樣一走了之，他的付出豈不是都功虧一簣......”

孫念辭“禁軍沒有了將領(lǐng)，萬一高濯發(fā)難，王宮金額君上也都會陷入危險?！?/p>

陳齊的目光轉(zhuǎn)而黯淡，似乎是為了確認(rèn)什么似的問道。

陳齊“你是......為了君上才來的？”

孫念辭“是為了陳修，也是為了你。”

陳齊目露悲憤，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陳齊“陳家世代為南滄國君肝腦涂地，可是......看看我哥的下場！”

陳齊“我們四處尋找我哥的蹤跡，君上可有說過一個字，可有一絲助力？”

陳齊“論起此事，他還不如高濯用心?！?/p>

聽他堂而皇之說起高濯，我才恍然——他與高濯私下恐怕早有來往了。

我不由地向后踉蹌了幾步，拉開了一些我們之間的距離。

孫念辭“高黨舞權(quán)弄勢，南滄政局之沉疴多由他們所生?！?/p>

孫念辭“二黨爭斗正酣，陳家既是世家，又與國君親近，腹背受敵......我明白你的難處?！?/p>

陳齊佇立在原地，滿臉悲愴，雙眼通紅。

自打回到南滄，我好像再也沒有見他像從前那樣笑過。

陳齊“陳家世代忠良之士......卻不曾想明珠暗投，英雄亦無用武之地。”

陳齊“國君昏庸無道，實(shí)在令人寒心！”

他強(qiáng)忍著悲憤，確是字字泣血。黑云騎聽到他的話，也紛紛怒上心頭，舉起空拳。

黑云騎：“國君昏庸無道！令人寒心！”

四下眾人交頭接耳，嘈雜一片，我卻無法將視線從陳齊臉上移開。

孫念辭“你曾經(jīng)說，回到南滄，什么都不會改變的?！?/p>

陳齊的眼角微微下垂，染上一絲若有若無的惆悵。

陳齊“是我......錯了。也許人總是會變的。”

陳齊“倘若有一天，我與君上真到了勢如水火的地步，你可還會站在我身邊？”

孫念辭“我不曾想過，你竟然會站在我的對立面。一刻也不曾?！?/p>

我凝視著他，唇角溢出一絲苦笑?？珊芸?，那唯一一點(diǎn)神色也消失，只剩下冰霜一般的死寂。

陳齊“公主，可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緩緩搖了搖頭。

陳齊“照顧好自己。”

陳齊說完，便翻身上馬，隨即向黑云騎眾人領(lǐng)首。

人群得令開撥，魚貫離開。

突然，我背部一凜，猛地回頭，可身后卻什么也沒有。

看向城門，黑云騎的人群已被地平線所淹沒，四周圍觀的人們卻久久不散。

我心有惴惴——我的感覺，并沒有錯。

剛才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股探究的、冰冷的，如同野獸一般的眼神，正死死盯著我。

那是誰的目光？而這一切......就是他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