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為什么說這種話,為什么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求求你了,不要說這種話,不要這樣看著我…”
盛長安僵在空中的手最終無力垂下,明明僅差一步,僅僅差一步就能觸碰到她的臉頰,就能觸碰到那份溫暖
可是就在這一步就停下了
盛長寧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她真心覺得自己弟弟壞掉了,在她挫折扭曲教育之下,已經(jīng)徹底壞掉了
啊,好可憐
好可憐的人,一點點變動都能激起他的痛苦,就算表面上看起來再怎么堅強,內(nèi)心精神也還是如此脆弱
真是可憐,脆弱不堪一擊的弟弟
無法觸及的溫暖,無法得到的愛憐,最終化為吞噬他一人的深淵
他不斷喃喃自語,重復著這一句話,眼中的陰郁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此刻的他已經(jīng)深陷于痛苦之中
“收回去、收回去,快收回去?。 ?/p>
他們都可以叫我陛下,尊我遠離我,獨獨阿姊你不能叫我陛下,你不能!你和他們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為什么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為什么又用那種憐憫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么又這樣看著我?
收回去、收回去,快收回去,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別這樣看著我,我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別這樣喊我
別這樣看我!
你不會拋下我的對吧?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對吧?你不會和他們一樣喚我“陛下”的對吧?我們是最特殊的存在對吧?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把我架在帝王的位置之上,把我獨留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和那些人一樣,只把我當作處理政務的機器
可阿姊不會這樣做的吧?
……哈,我已經(jīng)受夠了!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別又自顧自地可憐我,收起你的眼神,收起你的同情心
“陛下,冷靜一些?!?/p>
盛長寧實在無力安慰他,和有病的人是無法說通的,這一件事她清楚了,上次褚臨云就是這樣,完全不聽人講話
如果她學心理學,或許就能清楚一二,這種人是邊緣型人格,最典型的便是情緒極端,患者常常情緒極端化,強力化…
可惜她學的不是心理這一科
更無法預料心理疾病的人想法和動作
他的淚水一滴滴地滴落在她的手上,還帶著溫度的淚水,在滴落的瞬間化為水漬,透明的淚水仿佛如天空一般澄澈
天空?天空?
他有了好的解決辦法了
于是,下一瞬,盛長寧便被冰冷的刀尖抵住,滾燙的淚水仍在臉頰滑落,可他已經(jīng)不再懦弱了
他用顫抖地聲音說道
“我們…我們?nèi)ニ腊?。?/p>
回答他的是盛長寧的沉默
安寧四年二月,回到慶國的質(zhì)子,悄無聲息地發(fā)動了一場政變,他糾集了自己的勢力,逼迫年邁的慶帝退位
皇太子自知大勢已去,與皇位無緣,于政變那夜自盡身亡
其余宗室皇子未能戰(zhàn)勝顧元胤
仿佛他是天命之人一樣,做什么事都順利無比,無論是從盛國逃回來,還是發(fā)動政變奪權,一切的一切都如此順利
沒有人阻擋他,甚至那些皇室一看見他,眼中便不自覺流露出畏懼
他政變成功,洗刷了過往的冤屈恥辱,那遙不可及的皇位,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手中,此刻正是復仇之時
曾經(jīng)在異國他鄉(xiāng)所受的痛苦,所經(jīng)受的羞辱折磨,被桓陽長公主凌辱的那些日子,他都沒有忘記…
每個深夜都會想起那些痛苦的的日子,都會想起她羞辱自己的模樣
“呵…哈哈哈哈”
可是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他顧元胤早就不是任人欺負忍氣吞聲的質(zhì)子了,權力已經(jīng)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在不久之后,盛國也將會變成他的掌中之物,徹底成為他的所有物
你準備好被報復了嗎?盛長寧
我絕對要用盡各種手段折辱你,把你從神壇下面拉下來,讓你高傲之軀染上污濁,徹底玷污那份純潔
你會哭泣嗎,你會求饒嗎
三月,慶國向盛國開戰(zhàn)
在兩年之后再度重逢時,顧元胤卻看見了這背后的腌臜,離別那日見證的不倫,成為他一生難以抹去的陰影
“盛長寧,我來找你了?!?/p>
他踩著失敗者的尸體,攻破了盛國的宮門,而奇怪的是,長公主府里空無一人,甚至可以說是荒涼
唯有一個長公主府管家回答他
“桓陽長公主嗎?前幾年便人間蒸發(fā)了…聽聞是死了,又聽聞是被殺了,殿下何故來這里?這里早就荒廢了”
“不過這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p>
管家談起唏噓不已,自殿下一次外出出行,就再也沒能回來,全府上下到處尋找,找了整整一個月都未能找到一點蹤跡
唉,殿下究竟去了何處
殿下身邊的褚大人,自得知以后,心憂不已,直到今日也不相信,殿下身亡的消息,堅持不為殿下立靈牌
顧元胤手里握著的劍漸漸變得不穩(wěn),只不過兩年,這里怎么可能變成這樣,而桓陽長公主又怎會死亡
他不相信,不相信。
“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正如此想著,顧元胤騎著馬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要殺的仇人人間蒸發(fā),要做的事情中道崩猝
長街盡頭滿目蕭條,故人身亡春意不存
忽然,他看見了皇宮的紙鳶飛起,紙鳶上染著一抹亮眼的赤色,而放紙鳶的不知何人,紙鳶在天際搖搖欲墜
顧元胤鬼迷心竅了一般,跟隨著飛起的紙鳶去找尋那個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牽引著他前去尋找
尋找什么?他也不知道
“阿姊你已經(jīng)神智渙散了啊…不過這樣也好,什么都不用想,就這樣享受下去吧”
“我說啊,都是因為阿姊你太心慈手軟,才導致現(xiàn)在的結局,明明我這么多次差點殺了他,都是因為阿姊才手下留情?!?/p>
窗外的紙鳶搖搖欲墜,窗內(nèi)的二人緊緊相擁,但盡管相擁著,內(nèi)里也早就分崩離析
“不要再為他人求情了好嗎?”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又用那種可憐的語氣朝她祈求,就算沒能得到她的心和靈魂,得到身體也足夠了
堂堂一國之帝,在她面前搖尾乞憐
而目睹這一切的顧元胤,不管不顧地提劍沖了進來,他氣憤得恨不能立刻殺了盛長安,如此畜生的行徑
脅迫自己親姐姐同自己不倫
“回來做什么…我不是讓你快點回去嗎,回你的慶國,回去啊”
“為什么還要回來!你為什么還要回來,明明不是那么利落地離開了嗎,這個時候你又想做什么!”
被囚于金絲籠中的她,對他露出嫌惡的神色,明明自己已經(jīng)深陷泥潭,還要拒絕他的幫助,拒絕他的援助
童年搖搖欲墜的風箏,把現(xiàn)在的他們置于不安之地,時時刻刻擔憂著墜落摔碎
盛長安的心理疾病好了,他已經(jīng)不再動不動就尋死覓活,也不會再做出過激的事情…可病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放棄了自由,也不想要去找尋什么天堂了,他顧元胤可以去復仇,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她不行
面對她如此犀利的訓斥,如此過激的責怪,顧元胤神色陰沉,他說他可以帶盛長寧走,可以讓她遠離自己弟弟
可她卻讓他回去,別再靠近
“你以為阿姊是因為誰,才這里永失自由的,你回去復仇時,一路上沒有人阻擋對吧,就連追兵也沒有對吧”
“篡位奪權如此勝利,你以為是靠什么,不會以為是靠你勢單力薄吧,真是蠢得可憐,真蠢啊。”
盛長安毫不留情地譏諷他
什么天命之人,天命就是個笑話
那一瞬間,他的瞳孔驟然放大,目光落在了她白皙膚色的紅痕,宛如雪地里綻放的梅花一般,那純潔之物最終落下一抹紅
一路走來,為什么無人阻擋,奪權之路,為什么如此輕易,就連去往長公主府,也沒有人阻擋他
可他是因為復仇的念想才活到了現(xiàn)在
礙眼的紅揮之不去,明明已經(jīng)回去了,卻還是時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
最終成為他永遠的深淵
“……假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們在欺騙我、欺騙我,欺騙我,你們在欺騙我,是這樣的對吧?對吧?”
可惜無人能回答他
顧元胤丟了自己的劍,看著他們姐弟二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深以為厭惡的人,卻在此刻被告知,她為自己付出
深以為的仇恨,只不過是他自欺欺人
可是他曾經(jīng)受過的欺負又算什么,他曾以復仇為目的堅持又算什么,做的所有事情都沒有了意義
劍光映照出他的崩潰模樣
“啊、哈哈哈,我終于啊,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啊”
他頹然跪下,口中不斷喃喃著,榻上的美人神色黯淡,仿若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一般,沒再看他一眼
他便跪著說給她聽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一滴冰冷的淚水滴落再地上,但很快又如風般散去,沒了痕跡
仗勢欺人者被人欺,滿心仇恨著被人恨,被人欺侮者變欺人
兩情相悅者世無緣,青梅竹馬者各分離,自卑戀慕者悔終生
窗外的紙鳶飛呀飛,飛向天際最高之處
安寧五年九月,回到慶國的他,望著那片天空出神,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想到了他們初次相遇
手腕上的手鐲還泛著冷光,只需要輕輕一晃動,就能感覺冷意,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沒有因為氣憤怨恨而砸了鐲子
當摩挲玉鐲之時,仿佛又看見了那年明媚春光下的她
次日,慶帝顧元胤被發(fā)現(xiàn)自盡于書房中
[檢測到小說男主角顧元胤身亡]
系統(tǒng)機械地說道,這次微微停頓了一下,才說出下一句話
[檢測到男主角死亡,男主已自動換至下一位——盛國帝王盛長安]
阿姊是很溫柔的人,而現(xiàn)在,他終于成為阿姊眼中“特殊的人”,終于成為阿姊所謂的書本中的主角
盡管付出了許多,但那些都無所謂了
我們終于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