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中秋番外 巨兔堡

一，動身

“那是我的昔日的同僚失蹤的第五天——我在自己新立的私人診所了解了這個消息?；蛟S在這個世道干什么職業(yè)都是辛苦且致命的，因此失蹤稱不上什么重大事件，當家庭醫(yī)生，被撕票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和他不過是點頭之交，只是我實在記不清楚自己動身的確切日期了，就找了一個有點印象的事情來寫。”

“我得承認，我輸了——我倒是確切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發(fā)誓，也曾經(jīng)以為我會永遠記得那一天?！?/p>

“大約是中秋節(jié)前一陣子吧？除了等著宰客的商家，沒有什么人過中秋節(jié)的——那些人里面包括我?！?/p>

“畢竟不論是十幾年前的向?qū)е畱?zhàn)還是最近流行的基因玩笑綜合癥，都足以令人焦頭爛額了?！?/p>

“我動身前往地處龍石森林北部的一座巨大的古堡——很難相信會有人住在這種地方。我唯一的防身用品是一瓶過期了的辣椒水，趕路的干糧也是正好的一天一夜——這也意味著如果遭到什么巨大的不測，我很快就會成為一串數(shù)字，一筆保險金?！?/p>

“這次委托肯定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我的直覺告訴我?！?/p>

“這種病因不被標明卻懸賞高額的，基因玩笑綜合癥是最有可能的答案?！?/p>

“話又說回來，雖然我要命地缺錢，但是如果我死掉了，這保險金……似乎也沒有什么去處。”

“但是死了便不缺錢了對吧？總而言之，我踏上了旅途——從未想過那是我最后一次。”

“作為一個泡在辦公室和咖啡里的家庭醫(yī)生，我的身體素質(zhì)并沒有那么好，但是畢竟保持著每天幾公里晨跑的運動量，不至于出師未捷身先死?！?/p>

“在做好挺而走險的準備的情況下，這次的客戶居然派了專人來接我——他當時的樣貌我已經(jīng)記不大清楚，大約因為全副武裝的妝容，我也絲毫無法判斷他的年齡長相?？偠灾辛藥褪?，一路的問題就沒有那么大了——大概吧?！?/p>

“一路上根本沒有給人走的路——本來我是那么想的，然而那場同時葬送了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父母的可怕的向?qū)е畱?zhàn)，給整片龍石森林夷為和闊平原一個水準，短短的幾十年，顯然不足以令那些生長在焦土之上的樹苗發(fā)揚光大。如果不是那位來自城堡的仆從——這是他們的叫法，雖然有些過時我卻也跟著習(xí)慣了?？傊?，侍從領(lǐng)著我走，這么亂七八糟的新路，如果沒有人領(lǐng)著，這輩子我都沒法到達目的地。”

“也是這位侍從讓我定下了心——在遇到他前我一度以為是自己一味冒進導(dǎo)致迷失了方向——這是一個；有時候走過的地方根本難以想象是可以走的，比如直接從路旁邊的灌木叢中央穿過?！?/p>

“誰知道呢，我說不清楚在森林里迷失和安然無恙地赴險，哪個更加安好?！?/p>

“一路上我從這位友善卻寡言的仆從口中得不到多少信息；在他和我共進午餐的時候，我注意到那些食物的原材料，似乎鮮少擁有化學(xué)藥品的難聞氣味——當時的大部分便宜蔬菜，比如我的便當里的那款，都會有這種味道才對。”

“到了夜晚宿營的時候，這位來自城堡的朋友用最古樸的方式嫻熟地升起了火種，彌補了”

“顯而易見，不論是著裝還是其他的什么，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真正的城堡，而不是哪位怪杰的便裝派對。”

“‘你是一名醫(yī)生對吧，’不待我答復(fù)，他就又只顧著自己往下說下去了，‘我想也是，畢竟之前那個醫(yī)生不久之前失蹤了，我們正缺人手?！?/p>

“我沉默寡言的旅伴自始至終沒有多說幾個字，但是我們的旅途還算是愉快和平的?！?/p>

“第二天黃昏，大約過了30來個小時左右，我到了那座巨兔堡。城堡外面沒有等，在龍石森林只有月光做伴的夜里，這樣大規(guī)模的城堡實在很難看清楚全貌?！?/p>

“最醒目的是城堡左側(cè)的高塔，用磚頭木頭的結(jié)構(gòu)能壘到這種水平可以說是驚為天人了，保守估計至少要有十層樓那么高；高塔同時是燈塔，同時是鐘樓，這樣的設(shè)計下來，我不認識的黝黑字符后面的鐘面放射著熱情的熊熊烈火，將十二個數(shù)字和指針閃亮地刻在空中。因為塔的顏色很暗，就好像一面鐘掛在夜幕中?！?/p>

“當時的我絕對難想到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能得到機會一睹整座城堡——這是后話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同樣不確定自己要面對什么的病患，但是就那樣進去了城堡?！?/p>

“城堡的內(nèi)飾，無論是寬闊至極的地毯從門口延伸到樓梯，是大廳天花板上夸張尺寸卻不開啟的水晶燈，還是走廊里的騎士盔甲塑像，一切都好像童話故事的刻板印象一般；走廊兩邊都是點著火的老壁燈，火光搖曳，由相當精致嚴密的罩子封鎖；我沒有再多跟隨那位旅伴多久，他就給我找了交接人，隨后分道揚鑣，消失在走廊遠方。”

“兩個人的互動只有眼神交流，我那個大部分時間沉默寡言的旅伴找來了另一名身材高挑、西裝筆挺的老管家；管家先生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樣子，臉上微微有些嚴肅的皺紋；聽明白我的來意后似乎有一點驚訝，卻沒有在給我安排房間以外的時候說任何話?！?/p>

“管家的地位應(yīng)該比那位侍從高——我的思維定勢這么告訴我；但是就長期以往的結(jié)果來看，所有的城堡里的人，似乎是地位平等的分工關(guān)系?！?/p>

“老管家的態(tài)度冷冰冰的，卻也不能怪他疏于待客；他當時給我申明了一趟關(guān)于各種生活設(shè)施的用法位置，在再三提醒我不要在七點以后離開房間，以后也只準許我被他‘請’出房間。”

“簡單來說，來到城堡的第一天，我就被在豪華單間關(guān)了禁閉，甚至根本不知道我要給誰看??；這座城堡的一切細枝末節(jié)都需要我來發(fā)掘，可是或許老老實實也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渡過日子。”

“本來我是這樣想的，可惜沒多久城堡就出了亂子?！?/p>

“大概晚上九點，在我到達城堡、收拾好為數(shù)不多的必要行李后，整整兩個小時被丟棄在無人的角落里?！?/p>

“感謝互聯(lián)網(wǎng)對窮鄉(xiāng)僻壤的全覆蓋，我在森林里的城堡里還可以上網(wǎng)沖浪?！?/p>

“可惜就這樣，安穩(wěn)日子就結(jié)束了?！?/p>

二，矛盾

“在我起身應(yīng)門之前，門就被近乎狂暴的撞開來了。沖進門的是一位老婦人，是六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身份不低——根據(jù)后來的種種信息來看，兩件事情我猜的都不錯?！?/p>

“‘要我說多少遍，我們這里不需要所謂的醫(yī)生！我們家里的這些事情外人不需要知道也不配知道！’她的雙眼鎖定我的一剎那，老人特有的叫罵聲就如泄洪一般氣勢洶洶地殺進我的耳朵，剛剛刷完一段營銷號視頻的我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她的怒罵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p>

“這位老太太是非常典型，是那種形象全靠表情的類型，笑起來慈祥如母親，罵起來吵起來怒目圓睜像個羅漢，罵人難聽而且容易把事情發(fā)展從吵架發(fā)展到上手?！?/p>

“看起來我的病患情緒有些顛簸，不過生活在這樣一片遠離社會的森林里，隨時需要提防龍人或者其他什么物種潛入進來，的確挺令人壓抑；城堡太大了，我又很輕易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住戶是那樣少，于是很多地方明明被壁燈閃著，卻是顯得陰森而寒冷。”

“‘誰讓你來的，誰讓你來的，喪門星！掃把星！’”

“‘這位太太，請您……稍微冷靜一點。’我動用老舊的話術(shù)安撫病患的情緒，卻被直接上手來了一巴掌——我就說醫(yī)生是高危職業(yè)。不等我再說話，門后面一個低沉威嚴的男聲響起來勸諫，聽來是她的愛人?！?/p>

“我想的沒錯。”

“來者看起來年齡較長，身子骨卻硬朗而挺拔；衣裝簡樸不失風(fēng)度，頭發(fā)比那位太太更加枯白一點，微微蓄著須的面容的褶皺也多一點，而那雙眼睛，如鷹一般敏銳，我敢打包票，他比我前些年見過的槍法最精準的那個小伙子——至少在同樣年齡的前提下，槍法還要更加高明?！?/p>

“順帶一提，這種眼神清澈清爽的人，絕對不會患上阿爾茲海默?！?/p>

“‘我再說一遍，是我請來的?！舷壬吐曉捔T，伸出了一只相當干練的手臂來，意思是要握手?！?/p>

“說來慚愧，我把他的細節(jié)記得那么清楚——也許因為他的特征非常明顯吧，是那種在人群中閃閃發(fā)光的家伙。但是連他的名字，我都不能記得?！?/p>

“安定好他的太太之后，他走在我前面帶著我，去到他的房間。”

“老先生的氣場很強大，和那位太太的碎步不同，他總是邁著和跑步一個速度的闊步，把三步并做兩步走。長廊兩旁的火光照得我們的影子不停抖動，以至于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長廊飄渺的寒冷而真的顫抖著；道旁的騎士盔甲兩兩對立，這些真貨給城堡的威嚴提高了整整一個檔次。明明我們是相當?shù)纳砀?，我卻總覺得自己在他旁邊矮了一頭?！?/p>

“城堡的每個房間都很大，比起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套獨立的設(shè)備齊全的戶型，正因如此，每個房門隔開的距離至少有十步遠，也就是恰到好處的三個盔甲架預(yù)留的距離；我沒有來得及數(shù)是第幾個房間，事實上往后的每一次到訪，都是憑借著我記得房間的獨特，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每個房間的房門上都掛著一面紋飾不同的小旗子，我的房間上面是一把鐮刀——不論是不是和我匹配吧，本來我就只是一個外行人?！?/p>

“而老先生，他的房門上面掛著一個人形標靶，腦袋的紅點處簇擁著花朵一般多的彈孔?！?/p>

“大概是注意到我異樣的目光，他毫不吝嗇地告訴我這是他年輕時用的靶子；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是他對我的某種警示。”

“進了房間，他經(jīng)過略微地一道琢磨，決定和我面對面坐在兩個硬質(zhì)沙發(fā)上；房間的壁爐比我那個大一點，里面的柴火卻是差不多的量——這導(dǎo)致爐火的亮度顯得有點可憐；火舌亂動著，噼里啪啦在木柴上蜷縮，屋里有點暗，很溫暖卻有點冷清?！?/p>

“老先生的臥室里有一臺電腦，市面上幾年前的……這是我沒想到的?！?/p>

“‘在網(wǎng)站上把你雇傭來的就是我，’他毫不避諱地說，‘不知道在這里來了那么久，你有沒有感覺這里有什么不對勁?！?/p>

“老實說，我真沒有感覺哪里不對，我當時大概是那么回答的：‘磚質(zhì)結(jié)構(gòu)有點寒，容易增加患相關(guān)疾病的風(fēng)險；城堡里窗戶少，空氣會不流通，采光條件也差，這些隊身心健康都有影響。恕我直言，老先生，您的太太有顯著的易怒特征?！?/p>

“我不該說這些的，雖然他沒有表露出什么，但是他告訴我他愛人不是我的病患?！?/p>

“我可以明顯感覺到他那雙鷹眼中透露出來的猶豫和矛盾，火焰在他的雙眼中似乎失去了光芒。他告訴我‘你的工作是確保城堡里所有人的身體健康，因為老的城堡醫(yī)生不辭而別了。我希望你可以像他以前一樣隨叫隨到，當然每個月會給三天回到人類社會的外出時間?！?/p>

“‘老婆子，她對這件事情有點偏激了，都是那個占卜師惹的禍……我會想辦法說服她的，不能為了一個預(yù)言就無差別地排掉所有人?！?/p>

“請問……預(yù)言是？”

“‘家族傳下來的一些老觀念而已?！赀~的的談笑間透出了青春一樣的朝氣?！?/p>

“不管怎么看，看病這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老頭子不擅長撒謊；雖然很是好奇所謂預(yù)言的內(nèi)容，但是我相信我自己應(yīng)該不適合問這些?！?/p>

“城堡外墻很厚，這個在古時候是真正用來抵御攻城錘甚至是老式炮擊的。主體總共有六層，一層是大堂和一些大大小小的待客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室內(nèi)的綠植園；通往二樓的有一個主樓梯和兩側(cè)的小樓梯，整個二層三層總得來說都是大大小小的臥室——每個臥室配備可以用來取暖或者熱飯的壁爐，煙就順著管道直接通到頂層的主煙囪?！?/p>

“除此之外，醫(yī)生工作的醫(yī)務(wù)室也在大部分人生活的二層，里面配備著消毒用品和大部分泛用性高的醫(yī)療器具?！?/p>

“二層三層各自有一個餐廳，廚房和食材倉庫也是在三層布置著；三層以上，三層是老先生的爺爺，爺爺?shù)臓敔?，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敗孀孑呡叺氖詹仄?。三層的城堡外墻上有一些哨崗，還有一間花房，一座畫室。四層收存著古樸的中世紀戰(zhàn)備，老式訓(xùn)練場，同時還有一片陽臺農(nóng)田；五層一整個都是機械間，里面有各種機械材料，當然還有整座鐘樓的核心。驚為天人的齒輪工藝與秘密的技術(shù)相互結(jié)合，帶動著六層的堪稱藝術(shù)品的鐘樓沒日沒夜地工作。”

“‘哪天有機會，或許我還可以親自帶你在里面逛逛，哦對了，帶上這個，從龍人那里淘來的新奇的小指針?！退脑拋碚f，這個指針可以幫助我找到從龍石森林外到城堡的路——領(lǐng)我進來的那個人，帶著同樣水準的工藝制品?！?/p>

“最后他告訴我不要隨便去四樓以上的地方，便放我回了房間?！?/p>

三，秘密

“那天以后，我在城堡里干的事情不多，畢竟大家都是熟練工，在工作中受傷的幾率也不大；在指定的值班時間外，我不僅可以在城堡里逛逛，甚至有機會學(xué)學(xué)廚藝，再種種地；實話實說，這樣的工作，拿著一半的工錢都算不錯的差事。”

“于是我容易加入的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城堡里，和其他人一起，給”

“大概看我勤快，更多應(yīng)該還是因為老先生在中間充當了不小的角色，老太太看我的眼神雖然不太好看，至少明面上也不再說什么了?！?/p>

“由于我經(jīng)常當幫廚，切菜燒飯的時候免不了和廚子扯皮閑話——熟門熟路地做這些不需要太精細的活，總歸會忍不住讓人打開話匣子。當然我打包票，我們做飯做菜有戴上口罩?！?/p>

“一開始廚師夫婦和我還有些隔膜，幾天之后，廚子就開始夸贊我切肉的功夫不僅精湛還非常優(yōu)雅——用菜刀切肉，這個比取出病患的臟器舒適也容易多了?！?/p>

“別看我這樣，在我拒絕多切患者一個腎以前我也是主刀水準?！?/p>

“有一天他突然問起我，是否注意到每次做飯，有多做出來的那么一份，由腿腳并不是太方便的老先生，把那一人份的飯菜送出去。”

“開玩笑，我當然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反常舉動，但是我并不想惹是生非，城堡里的生活說不上是安定，簡直就是在度假?！?/p>

“在一起把飯菜端上餐桌再一起吃完飯之后，我就很難見到廚師夫婦了——實話實說，在這個城堡里除了吃飯的時間，別的時候要遇到誰的確是隨緣。”

“那天晚上，我沒睡好?！?/p>

“除此之外，還有鋤地，以前我很難有這種體驗，我得說這種務(wù)農(nóng)的感覺屬實不錯；這片土地大抵絕對是人工的結(jié)果，細致的土壤中沒有一絲絲生物的痕跡，土質(zhì)中嚴重缺乏生物質(zhì)?！?/p>

“田地總是缺乏打理，我不確定是不是有別人打理這里，但是長勢依舊喜人；在我盡情揮灑汗水之后，總能看到出現(xiàn)在訓(xùn)練場里，打著靶子或者和管家或其他誰搗鼓著冷兵器的老先生，盾牌戰(zhàn)斧，刀劍戰(zhàn)錘，雖然有些陳舊，沒有磨礪鋒芒，就種類上可以說是應(yīng)有盡有。”

“整座城堡感覺不到階級制度的味道，大家相處的和諧，有分寸而不會過于拘謹；除此之外，大家都很健康，很難理解一位家庭醫(yī)生在這里除了打雜以外的作用?！?/p>

“四樓以上是不能去的，在我擦干汗水之后，有那么一次，老先生向我發(fā)起了決斗邀請?！?/p>

“‘不要因為我年紀大，就心慈手軟?！_始前，他甚至給了我一個臺階下?！?/p>

“他的進攻相當敏捷，防守密不透風(fēng)，拿著一柄劍就破了我的槍——雖然我動槍的水平也的確不敢恭維，我只是確定自己還算會用。老先生，即使年記不輕，也是有相當強大的力量，放在古代至少是一名武將將軍的水準。”

“不出意外，我輸了，能打七個回合，其實我第三個回合就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剩下四個回合，老東西的速度明顯慢了一檔——甚至不是他太累了而是放了水?！?/p>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他拍拍我的肩膀，給我的槍法做了一番專業(yè)甚至有些晦澀難懂的點評?！?/p>

“從此以后，我每天還會撥半個小時，要么在他旁邊練習(xí)，要么和他對練，有時候老太太也會站在一邊看，大概混的眼熟，她似乎對我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意見了，她會對我露出慈祥的笑容，我們有時候還可以打個招呼，然后我告訴她我下次會給她點帶城里的東西，比如說花絲巾回來——她很喜歡荷花的紋樣，順便給老頭子帶點普洱茶，給廚師夫婦看看有沒有好用的炊具?！?/p>

“是，我是他們和城市之間的連線，除了城堡日用品以外的新奇玩意，一般性他們會讓我?guī)?，也算是給我找點事情干?！?/p>

“那以后的幾個月，我都打消了要在城堡里干什么荒唐事情，直到那件事情發(fā)生?！?/p>

“我不確定，如果我不知道這一切，或許我就不會落得這樣的結(jié)局，也沒有辦法告訴你們這些故事了?！?/p>

四，森林里的老占卜師

“在確定了自己的長期職位之后，我解除了私人診所的租賃，可以說完全是在城堡里住下了；每個月用兩天的時間，給城堡里的伙計們買辦必要的不必要的家伙事——而大家總會或多或少給我報銷一點錢，因為他們要這些錢的意義并不大?！?/p>

“在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能聽到有誰在大廳里用老唱片機放音樂，那肯定不是老先生老太太老管家，我知道他們有早睡的習(xí)慣?！?/p>

“后來有一次我偷偷向廚師師傅打聽，他卻不大認真的告訴我‘可能是城堡里的那個神秘住戶，說不定老頭老太有一個不見人的孩子也在這棟城堡里?！?/p>

“這種緋聞一般的故事沒有辦法令我信服，后來有一天夜晚我小心翼翼地遁出去窺探，在聽到一串急促的咯吱咯吱的腳步聲時，我知道我失敗了?！?/p>

“依稀可見一個有些模糊的僵硬的魁梧的影子跑出拐角，依照它的速度我不可能追上，如果發(fā)生爭斗就更不好了。大廳里那個和桌子連成連在一道的老式唱片機上，擺放著一片黑膠唱片，指針款款移動著，拖動摩擦，奏響華美的樂章?！?/p>

“顯而易見，城堡里住著一個怪人。”

“我走到唱片機旁邊，佇立在那里聽了一會兒音樂——它的品味不錯?！?/p>

“那天晚上，最后我沒有取走唱片，第二天早上，唱片不見了?！?/p>

“大概是心懷歉意，大概也有對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的同一首曲子的厭煩，甚至可能有對它沒有對我做什么危險行為的感謝，所以這次出行采購，我順便購買了一張從古董店淘來的唱片，我精心挑選的古典樂。”

“在歸途途中，我遇到了一個老奶奶；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人，我剛看到她以為她是附近的龍人——她駝著背，彎曲的脊柱被布袋子一樣的長袍裹住，袍子下面是雞爪一樣干枯起皺的手?！?/p>

“這樣一個東西向我走來，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個老人，但是不清楚我停下腳步是出于對老人的尊敬，還是對這東西的害怕。”

“一步一頓拖動著，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臉皺成一團，宛如剛剛出生的泡在羊水里面十個月的新生兒一樣，屬實讓我嚇了一跳?！?/p>

“她絕對不簡單?！?/p>

“‘別擔心，小伙子，你眼前所見之物都不危險?！夏棠痰穆曇舻蛦s令人安心，仿佛具有魔力一般，我不確定這樣令人麻痹的魔力話語是否代表著危險，可我無法反抗。”

“‘不要擔心，我對你就如同根瘤對大豆，有益無害?！拷遥也淮_定自己該不該跑，能不能跑，跑不跑的掉——老掉牙的老奶奶不會自己出現(xiàn)在森林里，如果她需要幫助，我就應(yīng)該幫助她。她朝我伸出一只手，一只干枯如爪的手，輕輕低吟誦讀?！?/p>

“‘年輕人總愛惹是生非，不愿意安分守己，年輕氣盛欠缺考慮地出去闖蕩，到最后竹籃打水居然也可謂是最佳結(jié)局。’她搖搖頭嘆息，‘別擔心，我只是在找自己的孩子，’她如孩童般清澈的雙眼與我對視，‘而你，孩子，你已經(jīng)病入膏肓，所以你無法遇見我的孩子?！?/p>

“我祝你找到你的孩子，奶奶。”

“‘謝謝你，善良的孩子，奶奶占卜，奶奶給你一個忠告?！吐曇髡b，半夢半醒一樣對我說：‘現(xiàn)在回頭尚可保全其身，如果堅持陷陣就要走下。破局，破局之要就在此處?！氖钟辛Φ剞粼谖业男乜冢眢w右側(cè)。”

“奶奶，我的心臟在左邊……不過謝謝您。天氣寒冷，您是否需要一點口糧？”

“‘奶奶有的是辦法，另外記住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x開了，此后我再也沒見過她。”

“‘她已經(jīng)遠行，她帶著恨意遠走，而我在償還自己欠下的債務(wù)?！氤穆曇粲鷣碛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