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郁視角)
“臭婊子,老子生你養(yǎng)你這么多年為了讓你去得罪貴人的!”
“你還敢反抗!身上那一件東西花的不是老子的錢,老子沒給你挑隔壁村五十歲的老光棍都是我們的父女情了!”
“陳見!你媽是個婊子,你也是個婊子!你媽跟人跑了到現(xiàn)在都不來看你,你又在那門口眼巴巴守著個娼妓干什么?”
“ 你還想出去讀書!讀什么讀?你看看哪家姑娘不是這個年紀(jì)就輟學(xué)打工貼補家里的?”
“我是你爸!你不聽我的聽誰的?!”
記憶里,天空總是陰沉沉的樣子,泥土也是潮濕的,白云遮住了太陽,遠(yuǎn)處被潮濕的霧氣籠罩,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沒有媽媽,或者說,我的媽媽在我出生不久就逃了,她是被人拐進來的,辦了一個酒席就算是結(jié)婚。她沒有因為生下了我被困在這里,因為她不愛我。
媽媽從來沒有愛過我,所以她清醒,她逃了出去。我也慶幸她不愛我,因為現(xiàn)在我也要逃出去,逃出這層層疊疊的山巒。
我們都沒有成為對方的累贅。
可能是從小帶到大的緣故,我爸倒是對我有一丁點的信任,有幾次去鎮(zhèn)里賣蘑菇都帶上了我,我記性好,就這么摸索著找到了去鎮(zhèn)子上的路。
我拿著證件照和從家里偷來的幾百元去了省城讀書,我生物學(xué)上的媽媽就在那里接應(yīng)我。
為了我的逃跑,我很早就和她有了聯(lián)系,媽媽是一個女總裁,雙商高家底厚,聲音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她同意幫助我,但要求是讓我爸血債血償。
我同意了這個條件,我逃的那一天我爸就因為喝醉了酒在豬群里暈倒,被豬吃掉了半邊身子,讓我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兒。
女人身段窈窕,又高又瘦,五官和我如出一轍,她看見我沒有什么情緒,只是囑咐道:“我?guī)湍氵M國際學(xué)院,然后資助你讀大學(xué)四年,在這期間不準(zhǔn)給我惹麻煩。”
“那所學(xué)校的人非富即貴,以你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和他們硬碰硬。”
我點點頭,說:“不勞季阿姨費心,我自有分寸?!?/p>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有分寸,你畢竟是我的女兒,哪怕這么多年我都沒有帶過你,從骨子里你還是和我像的?!?/p>
我不置可否。
這所學(xué)校在省里面也是排的上號的重點中學(xué),設(shè)施先進,環(huán)境優(yōu)美,師資力量雄厚,就連生源都是省城里面最好的一批,多少人削尖腦袋了都想來這里。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云蘭青。她長得很漂亮,漂亮得和其他人不像是一個圖層,臉小而白,一雙桃花眼瀲滟如水波,唇不點自紅,充滿了柔軟的江南風(fēng)情。
帶我進學(xué)校的老師見我看著她,見怪不怪的向我介紹:“這是學(xué)生會會長云蘭青,是云家的獨生女,文學(xué)社社長,你和她同級同班,日后要好好向人家學(xué)習(xí)?!?/p>
我點點頭,情緒不高:“我會的,老師?!?/p>
校園女神罷了,也沒什么有趣的。
人類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層塑料膜,塑料膜下裝著各種各樣的骯臟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人類總是無趣又脆弱的,遠(yuǎn)遠(yuǎn)沒有學(xué)術(shù)研究來的有趣。
課本上的知識我一看就懂,并不太樂意聽老師嘰里咕嚕的講,我常常會提前一天去圖書館找還有更深層的知識的書來看,以便上課不用太過無聊。
云蘭青也經(jīng)常來,但她在這里呆的時間比我更長,她看的書明顯更深更難,范圍更廣。她很聰明,我承認(rèn),因為她的學(xué)習(xí)效率和成果與我?guī)缀跬?,這讓我難得對人類產(chǎn)生了巨大的興趣。
我以為她會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因為她開朗,熱情,善良,正義,仿佛這世界上一切形容人類美好品德的詞匯都聚集在了在她身上,如果我沒有偶然見到她翻墻逃課的話。
她往后退了幾步助跑,然后一個輕快的跳躍,用手和墻壁作為輔助,又穩(wěn)又快地翻越了圍墻,一個后空翻卸力落地。
16歲的少女正是風(fēng)華正茂之時,高高的黑色馬尾在陽光下泛著光,眼睛像是太陽一樣耀眼,整個人鮮活又肆意。
她朝我打了個招呼,湊過來眨了眨眼睛,比了個噓的手勢:“嗨!陳同學(xué),不要告訴老師餓?!?/p>
她出現(xiàn)在這里,陽光都偏愛于她,整個世界仿佛都被調(diào)亮了一樣,我聽見自己冷漠的說:“學(xué)生會會長,我想你應(yīng)該先把自己的名字給記上去?!?/p>
“沒用的,人類社會的規(guī)則不允許我出現(xiàn)在那個本子上,我想你很清楚。”她的笑容更大了,“因為我們是同類啊?!?/p>
我想永遠(yuǎn)不會有人把我和她聯(lián)系在一起,我陰暗沉默,要不是這張過分好看的臉我想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她活潑開朗,整個人像月亮一樣清朗。
朗朗的月華與暗沉的星光,又怎么會是同類呢?
但我們確實是同類,我們都是夜空中的璀璨,我們都有著像火星一樣璀璨的智慧。
眼前的人,是我的朋友,我的同類,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出身和地位,但我們是同類,這就夠了。
因為相似,所以了解,因為不同,所以好奇。
“我記得,你叫陳見對嗎,我不喜歡這個名字?!?/p>
“那你希望我叫什么呢?”我問。
“岸芷汀蘭,郁郁青青,我叫云蘭青,你就叫陳芷郁吧?!?/p>
陳芷郁嗎,我喜歡這個名字。
云蘭青不喜歡遮遮掩掩,她光明正大的對我好,光明正大的偏心我。不到一周,全校都知道學(xué)生會的會長和轉(zhuǎn)校生好上了。
我的獨占欲很強,更何況是這樣一顆璀璨奪人的符合我胃口的寶石,但只要我的情緒一有不對勁她就能發(fā)現(xiàn),她就會立刻安撫我。
她喜歡黑長直,我就把頭發(fā)留長,她喜歡我穿裙子的樣子,我就去買一套裙裝校服,她冷了,我就去給她買熱奶茶。
我會永遠(yuǎn)答應(yīng)她的要求,永遠(yuǎn)迎合她的喜歡。
愛意像寄生蟲潛伏在我的心底,等到它越長越大,讓人無法忽視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我討厭她和別的人聊天玩耍,我討厭別人給她送東西,我討厭給她遞情書的人,我討厭盯著她看的人,我討厭在她穿漂亮裙子時別人投來的目光。
我討厭和她親近的小貓,討厭學(xué)校論壇上和她拉郎配的男生,討厭她身邊莫名其妙的朋友,討厭她的所謂的聯(lián)姻對象。
我喜歡她像是墨玉一樣的眼睛,喜歡她穿上漂亮修身的晚禮服在我面前展示,喜歡她在冬天捧著我買的熱奶茶小口喝著的樣子,喜歡她高高扎起的馬尾。
她的眼睛和我不一樣,她總是能發(fā)現(xiàn)一些奇妙的東西,比如天邊如同流霞的云彩,停留在小洲上的白色鳥群,酷似眼睛的木桌紋路。
我愛她可以看到奇妙事物的眼睛,因為它可以帶領(lǐng)著我去看這個世界上我未曾注意過的奇妙事物。
我愛她,就像腐爛尸塊中生長出的荊棘薔薇,爬滿了心墻,源源不斷汲取著我的能量,竭盡我的所能去愛她。
這是一份隱藏在陰沉沉天空下的愛,它被灰蒙蒙的霧摸糊,永遠(yuǎn)封印在這具冰冷的軀殼里,不見天日。
可是有一天,她消失了。
沒有人記得這樣一個姑娘,云家成了的丁克家庭,學(xué)生會會長變成了我,文學(xué)社的社長變成了另一個人,我之下的第二再不是云蘭青,是一個不熟的人。
偌大的天地間,除了我,根本沒有人記得她。
都說魚有七秒記憶,她像是溪流中的一條小魚被撈起來,除了我這條異類,其他的小魚都在七秒內(nèi)忘掉了她。
沒關(guān)系,異類自有它的不同之處。
我記得我說過的,我是個天才,萬年難遇的那種。
我用了三年,寫下一張張泛黃的草稿紙,用我的大腦作為引擎,回憶作為燃料,推演出了穿越時間線和空間線的公式。
至此,我徹底超脫于空間和時間之外,是這個高維世界之下的半神,給了我可以尋找云蘭青消失原因的基本條件。
為了找出她突然消失的原因,我排除了一個又一個的單一變量,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些“云蘭青”都不是我的“云蘭青”。
她們都是云蘭青,有著相同的靈魂底色,靈魂轉(zhuǎn)變節(jié)點的不同造就了各異的靈魂,但她仍然是我的愛人,只要是云蘭青,陳芷郁就一定會愛她。
我曾眼睜睜見過她與別人相愛,也曾眼睜睜見過她為了我慷慨奔赴死亡,直到這條平行世界的出現(xiàn)。
那天,年過半百的院長牽回來了一個干凈可愛的小女孩,她是被家長遺棄的,自己去找的警察局,但奇怪的是,警察局里根本就沒有她的信息。
院長讓她住在我隔壁,叮囑我好好帶這個小女孩。我自然是同意的,然后我聽到隔壁門吱呀一聲響,臟突然開始狂跳,雙腳不受控制的向門口走去。
小女孩看起來并沒有太傷心,那雙干凈的像是琉璃一樣的眼睛看著我,眼中清晰的倒映出我的影子,她抱著一只小狗玩偶,突然彎起眼睛笑了。
“姐姐好。”
那樣璀璨又純粹的靈魂,這是一個和云蘭青靈魂完全一樣的云蘭青,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但她們的靈魂是完全相同的,她是一個奇跡。
She is my miracle.
我精心把這個幼小的奇跡養(yǎng)到了14歲,直到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我見到她被低維神明在世界壁壘微弱之時整個人帶走,在這個平行世界徹底抹除。
我順藤摸瓜找到了她被帶去的世界,和這個本土神明打了一架,祂是二維神明,而我是高維半神,加上祂虛弱無比,一時間竟被我揍的找不著家。
祂把云蘭青帶到這里本意是為了修補世界堡壘。
越是璀璨的靈魂越能孕育出巨大的能量。祂像是只針對云蘭青的邪神,販賣她的感情,收割她的痛苦,利用她絕望所產(chǎn)生的巨大能量來修補自身。
祂笑著吐出一口血說:“沒辦法啊,這個世界要崩塌了,內(nèi)部力量膨脹,世界壁壘脆弱根本就阻擋不了,把她拐過來是最優(yōu)解,不會傷害到我的子民?!?/p>
宇宙是有宇宙秩序的,我狠狠的揍了他一拳,反問他:“你就不怕被母神的神使找到這里?”
“怕??!”祂被打得偏過了頭,又吐出一口血,“但在那之前,我的子民絕不能受到半點傷害?!?/p>
我抿唇,狠狠的又打了他一拳。
那我的蘭青呢?
她被你帶走了年齡段都是在青春的大好年華,她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的奇跡,就這樣稀里糊涂的來到這里做了別人的養(yǎng)分。
她絕望到極致的時候難道不會哭嗎?
她被我嬌養(yǎng)到14歲,對世界有著最為純粹的好奇和天真,她在這里孤獨的度過3000年的時候,她難道不會想家嗎?
我從祂的手里奪走了孤兒院里的十個人,直接來到了下界。
他們明顯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情況,我大致給他們說明了一下目前的情況,然后跟他們講為什么要去找云蘭青。
她在外交宴會上穿著粉紅色的晚禮服,打扮精致漂亮,彎彎的桃花眼里盛著春水,活脫脫一只勾人的桃花精,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路大佬中間。
她笑的很漂亮,但是她不開心。
她不喜歡這里。
沒關(guān)系,我們帶你回家。
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忘了之前我們發(fā)生過的事,沒關(guān)系,我把手機拿給她看,讓她一點一點的記起來。
她接受了我們,她可能真的很需要家人,我看到她被摧殘得貧瘠的心靈在呼救。所以我們來了,我們來悉心的照料她,讓她繼續(xù)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錯了,我不該信任這個陰險的神明,我們的利益沖突,祂是不會讓我把祂的利益給帶走的。
等我匆匆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我的奇跡已經(jīng)要被絕望全部污染,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所以我把絕望渡到了自己身上,讓我的奇跡永遠(yuǎn)璀璨。
“My miracle will always shine brightly.”
我愛你,所以哪怕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我把失去意識和記憶的云蘭青帶去了橫濱墓園,因為她無意識的把自己變得虛無,我讓她以為自己是一只失去記憶的幸福的鬼。
她又有了家人,但我并不成熟,所以我只能幻化出兩只小貓鬼來代替剩余的兩個人,墓碑是用絕望的力量凝聚而成的,一切都是假象。
她變得純真善良,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我們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奇跡就是這樣,無論是多嚴(yán)重的傷勢都能恢復(fù)如初。
我知道她遲早有一天會恢復(fù)記憶,因為我了解她,雖然自己的一生都在被掌控,但她不甘被掌控人生,她在另一個人的掌控下反抗神明,成為神明,解放自己。
而那所謂的另一個人,就是最初的云蘭青。因為我最了解的人就是云蘭青,最了解的云蘭青就是她。
我什么都知道,因為我是萬年難遇的天才。
所以在她問我愿不愿意為他而死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因為我愛她,沒有一個陳芷郁不愛云蘭青,唯愛永恒。
我閉上眼睛,任由她親吻著我的眼睛,坦然又幸福的等待著我的消亡,哪怕只是作為她逃離計劃中的一環(huán)。
我甘愿做你的棋子,因為我愛你。
I am willing to be your pawn because I love you.
我甘愿為你付出一切,因為我愛你。
I am willing to give everything for you because I love you.
我甘愿默默無聞的做你生命的看客,因為我愛你。
I am willing to silently be a spectator of your life, because I love you.
所以我的愛人啊,我會盡我所能,愛你所有。
So my love,I will do my best to love you all.
希望你能清楚,因為我愛你,所以我璀璨。
我愛你,我的愛人,我的天使,我的奇跡。
云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