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特·艾迪拉坐在云海中，回憶著自己的葬禮。

他原來以為幽靈是歸于永無之國、什么都不知道的，死了才明白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在世間流連。

他看到自己的遺體被貝尼和其他人從蔓藤繭里剖出來，他們用最好的防腐材料處理過后，送回了索比克草原。護送他的除了那個悲痛的傭兵，還有米露和她的姐妹們。焚燒費德家而產(chǎn)生的濃煙就像是在給他們送行。

他的事由貝尼和米露講述給了杜納西爾姆族的長老，他們?yōu)樗e行了隆重的火化儀式。當(dāng)他裹著白布的尸體在高高的石臺上點燃以后，忽然升起了藍(lán)色的火焰和紅色的煙。

"萬能的凱亞神！"最年長的長老在石臺下舉起手歡呼，"您又選到了一位點燈人。"

奎特覺得，自己的人生到此為之大概像一個笑話……

他還是坐在那里，眼睛就像活著的時候一樣看得清楚?？磥砀赣H給他說的故事還是不完全準(zhǔn)確的。

"這些是屬于你的了，"旁邊的一個人正把一冊書，一支尖銳的法杖交給他，"我的工作到此為止，要去至高天服侍凱亞神了。"

奎特看著面前的燈柱，柱子上滿是人的軀體所凝結(jié)的圖案，最上方是小小的喇叭形燈盞。"我該做什么？"他問他的前任。

那人指著云海中的燈柱——它們被鎖鏈連接著。"當(dāng)月亮升起的時候，用法杖點擊每一根燈柱，"那人對他說，"每點亮一根，書上就會記錄一次，世界上就會有一個祈禱應(yīng)驗。無論是好的愿望，還是壞的心思，都會應(yīng)驗，也都會被記錄。將來那些祈禱者也會有自己的命運，這是凱亞神的法則。"

命運嗎？

奎特掂量著那柄矛一樣的法杖。"為什么會選我做點燈人呢？"他問他的前任，"我沒有做什么偉大的事，我算不上英雄，我甚至沒有問明白那女巫所說的災(zāi)難是什么？"

即將離去的點燈人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奎特穿上，對他笑了笑，"你問不問出來，女巫說的都會實現(xiàn)。預(yù)言的實質(zhì)就是它必然會發(fā)生，所以其實你知道了也沒有用。但是你在抗拒自己的命運的時候仍然做了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在虛無的預(yù)言和現(xiàn)實的生命中選擇了后者，這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老弟，你被選中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

點燈人最后為他戴上了帽子——那是一頂將頭頂和眼睛完全遮擋住的帽子，表面上滿是暗紅色的花紋。

"相信我，你不會無聊的，即使你是一個人。"點燈人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月亮升起來了。"

真的，奎特發(fā)現(xiàn)他從帽子里依然能夠看到世界，但這個世界不再是他過去看到的那樣——

滿月仿佛巨大的圓球從云海中升起，而且不止一個。星星從幾個月亮身邊掠過，有些帶著長長的尾巴?？匾坏皖^，就能看到云海下的蒼茫大地，而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看到一個個生動的人。所有的距離對于他來說都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他的眼睛能跨越天空和海洋，他能夠看到他從前從未看到的東西。

奎特的心突然平靜下來，就好像突然空了，又似乎被填得很滿。他拿起那支法杖，找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支燈柱，攀上去，輕輕地在燈盞上點了一下。一簇小小的、金色的火苗亮起來，將灰色的云海照亮。

奎特開始了自己的工作，也開始習(xí)慣于打量云海下的一切，他有一種依舊在生活著的感覺。他日復(fù)一日地點亮燈柱，又熄滅它們，從容地等待著下一個點燈人。

在奎特記不清點燈與熄燈多少次后的某天，卡亞特大陸上獵魔的杜納西爾姆人在一夜之間被一種可怕的妖魔屠殺殆盡，只有一個人活下來，開始了漫長的復(fù)仇征程。當(dāng)奎特在云海中看到了這一切時，他知道自己將會成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點燈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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