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霎，那掀起暴風的黑羽落了，遮天蔽日的鴉群散了，世界恢復了最尋常也最難得的平靜。

空蕩的庭院只余我和莫弈。災厄退去，他抱緊我的手卻沒松。

“莫弈？”

再這樣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我點點頭，并未推卻，甚至有些貪婪地感受著莫弈“真實存在”的感覺。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陷入危險的……我們回去吧?！?/p>

可下一秒，他便如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般，狠狠地跌了下去。

“莫弈！”

我下意識地去抱住他，被他帶著一起摔在地上。

“呃……”

他壓抑著痛苦呻吟，滿眼關切地看向我，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被下一陣劇痛扼住咽喉。

我茫然地跪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莫弈如易碎的瓷器般，身上綻裂出隙痕，妖力如螢火般消散。

“莫弈？莫弈！!”

他看著我，一雙眼泛著水霧，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只輕輕嘆了口氣。

“再抱抱我吧。”

與我的驚慌失措相比，他的聲音無悲無喜，仿佛早就知道結局般平靜。

我連忙俯下身抱住他，他笑了笑，握著我的手，緊緊貼上他臉頰。

他側過臉，靠在我掌心輕輕磨蹭著，似乎在貪戀地彌補之前無法感觸的溫度。

“你……”

我多想聽他告訴我，還有方法可以救他。他似乎猜到了我的疑問，只笑著搖了搖頭。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p>

“秘密？”

“其實，我有件事欺騙了你。我之所以依附在你身上，不只是單純的‘機緣巧合’?！?/p>

莫弈眼中倒映著月，爍動著我從未見過的脈脈溫情。

“那天，我預感到自己的消亡，倒也不覺得意外或是遺憾。我在世間漂泊行走，從沒過上什么安定的日子，于我而言，死亡反倒是一場平靜的長眠。只是人之將死，我忽然有了一份迫切的渴求。我想再見你一面，就算只能遠遠地看一眼也好。至少對我而言，我們值得一個最后的道別。”

“那怎么……”

“或許是感知到了我的虛弱，窮奇的力量越發(fā)躁動不安，我耗盡最后的力量壓制。可惜，最后一眼只能遠遠看見你的背影。明明只差一點點，就到了?！?/p>

我不敢設想那晚的莫弈是怎樣的心情，若他就此消逝，我將永遠對此一無所知。

“能與你共度這段時間，我已經很滿足了。雖然比我料想得短暫，卻比我活過的千萬載都幸福。如今金烏封入虛空，窮奇即將消亡，也算一舉兩得，不必擔心它們再禍亂人間。已經……足夠了?！?/p>

可我卻不信他的話。

若已經足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為什么唇畔含著微笑，眼里卻滿是不舍？

我想說些什么，眼淚卻先一步落下，穿過他逐漸透明的身軀掉在地上。

我撫在他臉頰的觸感也慢慢消失了，他明明就在我懷里，我卻怎么也留不住他。

“莫弈，別離開我好嗎，莫弈……”

在最后的那刻，莫弈側過頭，在我的掌心留下輕輕的一吻。

“像我這樣自私的人，本來希望你一直記得我才好?？涩F(xiàn)在，我不想你記得了?！?/p>

莫弈深吸了一口氣。

“天亮以后……忘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