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鵝毛般的大雪簌簌的落著。冷風(fēng)凜冽,呼呼的吹著,冷宮破舊的門被吹的吱呀作響。屋內(nèi)只有一個微弱的燭光在搖曳著,微黃的燭光打在躺在床上的人蒼白消瘦的臉上,只顯得十分可怖,猶如女鬼般。
“母后,你在等等我這就去求他,讓他給你找御醫(yī)診治?!鄙]依桀澏兜穆曇衾飵е┛耷弧?/p>
桑菀黎緊緊握住母親那只既冰冷又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生怕下一秒就抓不住了。她看著母親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美麗甚至還有些粗糙,她的心愈發(fā)的沉痛。
她桑菀黎,生于桑國皇室,本應(yīng)是桑國最受寵愛的長公主。因為江貴妃的一句污蔑,可在一夜之間,母后被罷黜后位打入冷宮,曾是備受尊寵的長公主,她也成了受人唾棄對象。
“阿黎,我不要御醫(yī),我只想再見他一面可以嗎?”她微弱的聲音艱難的說完,紅紅的眼眶早已蓄滿了淚水,一滴晶瑩的淚從臉龐滑落,滴落在這寒冬臘月中。那淚痕宛若一道裂痕,將她的容顏分裂,再也看不出當(dāng)初一絲美麗的模樣。
桑菀黎臉色一僵,她知道母親說的是誰。她一直痛恨那個男人,都是因為他薄情無義,她和娘親才會落得如此田地。
沐蕓見桑菀黎沒有回答,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看見母親這幅樣子,只好慌忙點頭答應(yīng),“好,母后我答應(yīng)你,我這就去找他,讓他來見你。”說完便不顧屋外的大雪和寒風(fēng)跑了出去。
桑菀黎凍得通紅的手拼命拍打著門,喊道:“看守大哥,我有事要見皇上,求你們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一個門外的看守不耐煩的呵斥:“吵什么吵,都進(jìn)冷宮的人了,皇上是不會見你們的?!?/p>
她還是不放棄,低聲哀求著:“看守大哥就這一次,您就當(dāng)可憐可憐我們,行行好,通融一下?!?/p>
“我可憐你們這怪罪下來,誰可憐我啊!”
桑菀黎知道求門外看守的太監(jiān)這條路是行不通了,只能靠自己了。她仰頭看著高高的紅色宮墻,金黃的琉璃瓦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住了。
她從冷宮里其他幾個屋里七拼八湊的搬來幾個完整的木凳,找了個墻角壘落在一起,剛好夠她翻過去。她慢慢爬上去,然后跨坐在墻頭,趁著太監(jiān)偷懶的間隙,縱身一躍。
一股痛意從腳底蔓延,腳不小心扭傷了。
桑菀黎顧不得那些,趁他們沒發(fā)現(xiàn)連忙在大雪中狂奔。天空陰霾一片,刺骨的寒意很快就從腳底蔓延,也許是因為太冷的緣故,那扭傷的疼痛也減緩了許多。
可能是跑的太急的緣故,她瘦小的身影一下子撲倒在地,臉被埋進(jìn)雪里,就連單薄的衣裳里也被灌進(jìn)了些許冰冷的雪。
“大膽是何人驚擾了,皇后娘娘鳳駕?!崩咸O(jiān)尖銳的嗓音在寒風(fēng)的呼嘯聲中響起。
皇后娘娘!這個宮里除了江錦衣這個貴妃上位的皇后,還有哪個皇后!
不過這明明是往冷宮的路,江錦衣來冷宮干嘛?桑菀黎內(nèi)心泛疑。
見她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太監(jiān)的腳步已經(jīng)慢慢逼近了,她匍匐在地,因為太冷身體微顫,但卻始終不敢抬頭,生怕江錦衣認(rèn)出她來。
一雙黑段靴停至她跟前,一邊不耐煩的開口,一邊上來就拽起她的頭發(fā),迫使她抬頭:“問你話呢,那時何人,竟敢驚擾娘娘鳳駕。”
頭皮被撕扯的疼痛傳遍全身,她疼的面目有些扭曲。就在她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會被大聲呵斥時,江錦衣一襲軟藍(lán)輕羅云錦裙從轎子里緩緩走下,靈蛇髻上斜斜垂下纏枝鳳簪步搖,步履輕盈間那步搖便叮鈴作響。
腳步停至跟前,江錦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調(diào)輕柔,臉帶笑意的說:“莞黎你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還從冷宮里跑出來了?。 闭f著還拿出手帕輕輕為她擦去臉上殘留的雪花。
桑菀黎有些驚訝江錦衣發(fā)現(xiàn)自己跑出來居然這么平靜,甚至還為她擦去臉上的雪花。
旁邊的太監(jiān)有些大驚失色道:“娘娘,這,從冷宮偷跑出來被人知道是要殺頭的?!?/p>
這話聽的桑菀黎心頭一顫,要是她死了,母親就徹底沒指望了。
“無妨,這件事你就當(dāng)不知道吧!本宮待會送她回去?!苯\衣笑著將桑菀黎從雪地里扶起來。
她看起來是那么的溫柔,一點都不像是那個會蠱惑人心的人。
可是人們應(yīng)該都忘了,溫柔刀是最致命的,它的甜里夾雜著頓感的痛,這種痛往往是最折磨人的。
若不是桑菀黎見識過她的厲害,恐怕連她都會被蒙在鼓里。多年前那時桑菀黎第一次見她,江錦衣也是一身素衣,沒有過多華麗的裝飾,顯得她清雅大方。
江錦衣本和母后本是表親關(guān)系,也是一同入宮為父皇的妃子。但之前也只是見過幾面,并沒有什么交集。
可那時父皇偏愛母后,后宮的妃子并不是很多,有些倒是很會吹捧母后,但母后一眼看穿并沒有深交。后宮里的妃子大多都是嫉妒母后的獨寵,她們也不愿多來往。
偏偏江錦衣不知為何卻很愛親近母后,每次請完安后都要拉著母后說很多話。開始母后也是覺得她心懷不軌,日子久了她逐漸和母親熟絡(luò)起來,母后對她也就打消了疑慮。
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江錦衣的行事作風(fēng),開始和母親越來越像,母親也愈發(fā)喜歡她。
后來不知為何兩人不歡而散,便不再往來。
她和母親吵架之后,她卻意外的越來越得寵,而父皇卻像是對母親有些陌生,母親也不知為何變得不受寵起來。
大家對母親的記憶也模糊起來,明明母親賢良淑德,如今在大家的記憶里,只剩下不守婦德,心思歹毒,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江錦衣她得寵之后,便很風(fēng)光。后來母后家里落了難,母親去找江錦衣幫忙,她當(dāng)時誠懇的答應(yīng)會找人來幫母后,江錦衣的貼身婢女將母后引到一間偏殿里,說幫忙的人在里面,需要母后見他。母后進(jìn)去發(fā)現(xiàn)是她青梅竹馬的大哥傅澤宴,兩人還曾有過婚約。
母后立馬發(fā)現(xiàn)這是陷阱,想要離開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可沒過多久就聽見門外傳來了父皇的聲音。
父皇知道后勃然大怒,她站在旁邊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溫柔的勸說父皇別生氣,讓父皇原諒母后,還親昵的叫著母后姐姐說: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站在門口的桑菀黎將一切都在眼里,那天她因貪玩跟了出去,她親眼看見就是這樣一幅溫柔嘴臉的江錦衣故意將父皇引來,讓父皇發(fā)現(xiàn)母親和傅澤宴在這。父皇就是因為這個一怒之下將母后的后位廢黜,把母后打入冷宮。導(dǎo)致母后現(xiàn)在病纏床榻,而她卻高枕無憂的當(dāng)上了皇后享盡尊榮。
“母后,她好臟啊,你干嘛碰她。還給她親自給她擦臉就算了,你還去扶她呢!”嬌軟的童聲下,桑菀黎見到了一個和她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子,皮膚白皙長得嬌嫩可愛,穿著雪白的白狐裘,掀開轎簾,探出頭來。
江錦衣將帕子攤在桑菀黎的手上,這才牽著她往轎子那邊走,對轎子里的女孩子說:“清清,這是你菀黎姐姐,就是我今天要帶你見得故人的女兒?!彼齾s將故人這兩個字咬的格外重。
桑菀清聽見母親這樣說之后便沒再說什么,只是眉眼之間有些嫌棄和不悅。
“莞黎你和我們一同坐轎子吧,這樣子你就不會被說了。我給你送回去,順便見見你的母親。”沒等桑菀黎拒絕,她就被拉上了轎子。
由于轎子不大,橫板也只能坐下兩個人,所以桑菀黎只能抱膝蹲在轎子里的一角,而此時她已經(jīng)凍得渾身顫抖,可憐的像條狗一樣。
隨著太監(jiān)一聲尖銳的“起轎?!保I子便被人緩緩抬起。
“莞黎,這轎子太小了,暫時委屈你一下。對了,你今天是因為姐姐生病的事偷跑出來的吧!”江錦衣一針見血的說出桑菀黎偷跑出來的原因。
她有些詫異,明明她什么都沒有說,江錦衣卻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江錦衣看出她的驚訝,連忙解釋:“本宮也是聽著給你們送飯的宮女們說的?!?/p>
“母后,你和她說那么多干嘛。你說了這么多,她都不帶開口理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啞巴呢!”桑菀清望著蹲著的桑菀黎,頭發(fā)亂糟糟的,衣服破舊被縫的東一塊西一塊的補(bǔ)丁,上面還沾有些污穢,雙手被凍的紅腫,像一個鹵豬蹄,既滑稽又惡心,她滿臉嫌棄的說。
“我不是啞巴!”桑菀黎這才開口反駁道。
江錦衣簡單的呵斥了一下桑菀清“清清不得無禮?!保又D(zhuǎn)頭對桑菀黎不好意思地說:“莞黎,清清就是被本宮慣壞了才這樣口無遮攔的,你千萬別生清清的氣。”
桑菀黎并未開口應(yīng)答,江錦衣轉(zhuǎn)換話題道。
“菀黎,我和你商量個事,你想不想出冷宮恢復(fù)你公主的身份,這樣你就可以為你母親治病了。”
桑菀黎一聽兩眼放光,扭頭看向江錦衣,急迫的開口“如何才能出冷宮恢復(fù)身份?”
江錦衣見她接了話,連忙繼續(xù)說道:“近日朝國使臣來訪,有意來聯(lián)姻,要挑選桑國的公主去朝國和親,擇選未來太子妃??墒悄愀富实淖铀貌欢?,公主也就你和清清兩位。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以公主的身份,去朝國和親?”
被桑菀黎一下子說破,江錦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黎,別這么緊張,清清到時候也會一同陪你前往朝國的。而且只要你同意,你父皇肯定會恢復(fù)你公主的身份,到時候你就可以為你母親治病了,這是一件好事啊!”
這江錦衣打的真是好算盤,她們被打入冷宮這么多年,江錦衣作為母親的表妹不聞不問,而這朝國要讓桑國聯(lián)姻,找不到人就開始來關(guān)心她們了。
這朝國桑菀黎少時也聽說過,乃天下第一大國,國力昌盛,而可以與之匹敵的就是桑國了。兩國表面雖然關(guān)系良好,可私底下也是各自的利益在爭斗。之前聽聞朝國皇子眾多,卻遲遲沒有立太子。這突然要與桑國聯(lián)姻選太子妃,恐怕這朝國是要易主了。
可朝國與桑國聯(lián)姻無非是看重桑國的勢力,而如今桑菀清是桑國最受寵的公主,朝國的皇子也應(yīng)該是奔著桑菀清去的。可江錦衣為何突然提出讓她去朝國和親呢,這到底對她有什么好處呢?
其實去朝國和親也沒什么,至少現(xiàn)在能活下去。
可她若去了朝國和親,母親該怎么辦呢!
“我若答應(yīng)你去了朝國,那母親該怎么辦呢?要是你們對她不利,我又該如何?”桑菀黎一針見血的說出問題所在。
江錦衣被桑菀黎這尖銳的問題,問的有些措手不及,臉上的笑也僵了幾分?!鞍⒗瑁S久不見你還真會說笑,我要是想要你母親的性命,我早就動手了,不然你們也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p>
見桑菀黎在思量,她又補(bǔ)充道:“而且就算你不答應(yīng)和親,你覺得的我就沒有辦法送你去朝國了嗎?到時候你母親可沒人管了,會發(fā)生點什么,我也不敢保證呢!”
果然這才是江錦衣的真面目,剛剛的好言好語都是假的。
可她現(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最好的選擇就是答應(yīng)下來。
想要一切有轉(zhuǎn)機(jī),都得先出冷宮再說!
思索再三桑莞黎還是決定答應(yīng)下來:“好,我答應(yīng)你,但是你必須要做到護(hù)我母親周全?!?/p>
“你只要好好聽話,我自然會保你母親安然無恙的?!苯\衣喜笑顏開。
桑菀黎望著那滿含笑意的眼睛,卻發(fā)現(xiàn)那笑意并未達(dá)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