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要忘了,你為何游泳。”
文星誠躺在床上,魏一迪的話在他腦子里久久揮之不去。
他為何而游泳?他從小就是坐不住站不住的性格,送他去游泳不過是父母為了給他的精力找一個出口。走上競技游泳的道路也是偶然被教練發(fā)現(xiàn)天賦。至于為何堅持到現(xiàn)在,又為何在殘酷的集訓隊走到今天,又為何一定要瞄準那枚金牌。
文星誠戴著耳機,一遍又一遍問著自己這些問題。
大概是因為,他享受在水里那份短暫的與世隔絕,在這項運動里,他站在哥哥的光芒下,找到了他作為文星誠的生命的意義。好像在水里,他不用借用任何人的光芒,他身處自由,自己和水就是全世界。
“叮——”是手機提示音。
夏梓——朝露待日晞:你和教練打賭了。
文星誠心中一喜,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給他發(fā)消息。可是看清內容后,他實在開心不起來。
星蝶在長安:你知道了?
夏梓——朝露待日晞:你以為呢?傻子。
雖然被罵,但文星誠并不生氣委屈,繼續(xù)輸入道:我自己的承諾,哭著也要履行。
那頭沒再回復,過了很久,才彈出一句話。
“比起低著頭愿賭服輸,還是更想看你抬著頭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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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梓浠的十八歲里,沒有什么比初夏時節(jié)傍晚放學時的一場雨更愜意。
只是這天,鑰匙剛剛插進門鎖,便聽到一聲巨大的玻璃被摔在門上,發(fā)出的尖銳的破碎聲。
她心里一驚,開門的一瞬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玻璃碎了一地,混雜著些許紅色。枕頭亂糟糟的躺在沙發(fā)上、地上,凳子也是橫七豎八地躺著。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正怒目圓睜地盯著她。
發(fā)病了。這是夏梓浠心里第一反應,否則夏蘭英絕不會亂砸東西。但是這樣的狼藉還是第一次。
夏梓浠輕喚了一聲“媽”,可對方仿佛根本沒聽見,或者說似乎根本認不出她來,眼底的怒意只有越燃越旺。
要緊的是,夏蘭英手里拿著刀,要是她繼續(xù)這樣,不能冷靜,夏梓浠也無法保證刀子不會傷到自己。
“你是誰?小冬在哪里?”
夏梓浠的心被提到嗓子眼,她無比確定夏蘭英發(fā)病了,否則不可能叫她這個小名。
“媽,你聽我說,我就是小冬?!?/p>
“你才不是!”夏蘭英拿刀指著她,“都是因為你,還有你們,是你們殺了小冬!我要你償命!”
語畢手中的刀子便朝她飛來,還好躲得及時,那把刀離她只有幾公分距離。
背心浸出一層冷汗。夏梓浠心里唯一慶幸的是,她手里沒有刀了。
她一邊安撫夏蘭英的情緒,一邊慢慢向她走近。“媽,您聽我說,我是小冬……我們逃出來了,我換了身份,現(xiàn)在是普通高中生……”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夏蘭英的情緒總算是穩(wěn)定下來。夏梓浠給她喂了安眠藥,事情才逐漸平息。
看著滿屋狼藉,夏梓浠只覺得一陣頭疼,尤其是看著那把插在墻上的刀,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她這才想起來,半個月前侯楊給她發(fā)過夏蘭英的最新診斷書,PTSD更嚴重了,藥劑加大了不少,可依然發(fā)生了今天的事。
在沙發(fā)上癱坐了很久,也絲毫沒有想收拾的欲望。她好想跑,跑到哪里不重要,只要能離開這里。
帶著這樣的心情出了門,到樓下才發(fā)現(xiàn)忘了帶傘??墒牵膊幌肷蠘侨ツ昧?。
她把外套的帽子套在頭上,到了個口罩,把手插進衣服兜里。這副裝扮要是換個人,估計很像混跡社會的,但是她太乖了,乖得像一個犯了錯找不到回家的小朋友。
天色已經暗了,江峒不是省城,也不是特別發(fā)達的城市。但在這種雨夜,家家戶戶都亮著燈,萬家燈火。
可是偏偏耳機不懂事:
“誰比誰灑脫,
萬家燈火,沒盞燈留我
我試著把孤獨藏進耳機,用琴鍵代替……”
夏梓浠心里淡淡地笑了,要是這時候有一臺鋼琴憑空出現(xiàn)在她面前,難過是不是會少一些呢?
“梓浠!下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這兒!”
開車路過此處的夏雨嶸恰好碰到淋成落湯雞的她,失魂落魄也好,漫不經心也罷,都很適合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反正,夏雨嶸找到她的時候,她整個人傻傻的。好像說什么都聽不懂,也聽不進去。
最終,她是被夏雨嶸帶回了家。
夏雨嶸給她找了身衣服,讓她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熱牛奶,喝了?!?/p>
“謝謝夏老師?!?/p>
夏雨嶸揉了揉她還有些微濕的頭發(fā),“這么大的雨,怎么還在街上晃悠呢?連傘都不拿。”
握牛奶杯子的手緊了緊,她原本只想自己消化,但不知是不是夏雨嶸家里從溫度到氛圍都過于溫暖,給了她極大的舒適感,她漸漸放下戒心,與她長談。
夏雨嶸似乎也沒想到她真的會和自己說這么多。聽完她的故事,夏雨嶸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你有沒有受傷?你媽媽現(xiàn)在在怎么樣了?”
夏梓浠搖搖頭?!拔也恢浪褋頃趺礃??!?/p>
夏雨嶸把她擁在懷里,盡可能安撫她。
又聽她說:“當時,我父親的事情被各大媒體曝光,他進了監(jiān)獄。我們經常被堵在巷子里,最慘的那次……”
回憶起那段,夏梓浠整個人也是止不住的顫抖。自那之后,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需要依靠藥物穩(wěn)定情緒和保證睡眠,但也許是幸運,她的情況比母親要好很多,沒有讓她變成今日夏蘭英那般。
夏雨嶸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那樣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在她前面26年的人生里,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足夠后怕。
夏梓浠窩在她懷里有一聲沒一聲地抽泣著,但始終不見她嚎啕大哭。
最后的最后,也許是哭累了,縮在夏雨嶸懷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夏雨嶸也知道,今天這種情況再把她送回家實在欠妥,干脆給她收拾了一間房,讓她住下。
起初夏梓浠怎么也不愿意,但在夏雨嶸的一番勸說,再加一個不容拒絕的眼神下,最終答應下來。
“洗手間在你隔壁,我住你對門,有需要叫我?!?/p>
“謝謝老師?!?/p>
夏雨嶸心里忍不住“嘖”了一聲,“在我家請叫姐。早點睡。”
雖然不知道夏蘭英什么時候會醒,也不知道醒來之后精神狀態(tài)是否正常,但夏梓浠還是給她發(fā)了個信息,表明自己住在老師家,家里明天回來收拾。
畢竟是住在別人家,夏梓浠沒有看手機到很晚,準確來說,發(fā)完信息就睡了。她太累了。今夜簡直如同一場不會醒的噩夢。
沒睡著的人是夏雨嶸,估摸著她入睡的時間,輕手輕腳地摸進她的房間。
一米七二的大個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空氣里只有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
夏雨嶸給她斂了斂被子,眼里是說不盡的心疼和擔憂。
希望她多信任自己一些,多和自己說說心里話,今天實現(xiàn)了??墒牵趺撮_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