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難以相信這世上有湖神這種東西。
但如果真如這些人所說,水下潛藏著假扮成湖神的妖物,那它既以人類為食,為何不直接上岸捕獵?莫非它無法離開水域?
正思索間,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力猛然撞擊我的后背,將我整個人推入水中。我迅速捏出避水符,然而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刀刃般切割著我的肌膚,那符咒竟似毫無作用。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急速下沉,四周盡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有什么冰冷的東西緊緊攥住我的腳踝,用力拖拽,每一次拉扯都讓我離水面更遠。
我竭盡全力睜開雙眼,拼命向上掙扎,可漸漸地,力氣仿佛被抽空……意識模糊中,我再度醒來。睜眼的第一感覺,是一股寒意順著雙腿蔓延而上,如同濕冷的觸手纏繞全身,試圖再次將我拖入深淵。
我條件反射般坐起身,大口喘息著,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已不在深水之中。這里似乎是湖邊的一處淺灘,只是下半身仍浸泡在冰涼的湖水中。是湖水把我沖上來的嗎?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我還活著!然而,這個念頭剛浮現(xiàn),我便猛地愣住——“我看到了?”我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分明處于昏迷狀態(tài),卻能“看到”周圍的景象。這份詭異令我毛骨悚然,差點失聲尖叫。
的確,我看見了。那具軀體,我的軀體,就那么一動不動地躺在湖畔,雙目緊閉,面容安詳得近乎詭異,仿佛已徹底沉睡于死亡的懷抱,化作了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
而此刻擁有意識的我,卻仿若從這具軀殼中掙脫出的一縷幽魂,在虛實之間飄蕩。岸邊霧氣濃重,遮蔽了天穹,連月光也無處尋覓,唯有幾點螢火在迷蒙中忽明忽暗,如夢似幻。
湖面靜謐得令人窒息,沒有一絲波瀾,水流穿過我的身體時,竟毫無阻礙地流向遠方,最終消散于無形之中。然而,我依然能夠看見,能夠感知,甚至可以活動四肢……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我真的已經死去,如今不過是游蕩在人間的孤魂野鬼?驚恐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我急忙呼喚系統(tǒng),試圖尋求解答,但回應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自從踏入這個世界開始,我的肉體便虛弱不堪,幾乎難以支撐。可如今,當意識脫離肉身之后,我反倒感到一股久違的力量重新涌入體內。
我緩緩從地面站起身來,令人心安的是,我依舊能夠自如行動。漸漸地,恐慌被理智壓制下去。四周空無一物,連一絲生命的氣息都感受不到,至少暫時不用擔心我的軀體會受到侵害。
于是,我決定沿著湖邊探查一番。隨著腳步向前邁進,霧氣似乎也開始變得稀薄,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景物逐漸顯露出輪廓。
沒走多遠,我便察覺到不遠處岸邊巨石上盤踞著一道黑影——那是一個半人半蛇的存在。
他的上半身宛如常人,而下半身卻是一條粗長的蛇尾,通體覆蓋著漆黑如墨的鱗片,在清冷月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這與我在古塔中所見之物,毫無二致。巨石旁生長著一棵參天古樹,我悄悄繞至樹后,屏息凝視著他……那位上半身為人的男子。
他身披一襲墨色長袍,黑色長發(fā)如瀑般垂落肩頭,雙目微闔,似在淺眠。月光灑落在他靜謐的眉宇之間,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薄霜,凜然生寒。他那疏離冷峻的面容,對我而言熟悉得近乎刻骨。
正是顧時夜。起初,我還心存疑慮,不確定他是否便是傳聞中的湖神。然而此刻,我已徹底明了——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傳說中的存在。
隨著我逐漸靠近,周遭的溫度愈發(fā)低下,徹骨的寒意侵襲而來。我暗自思忖,既然如今自己只是一縷魂魄,想必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于是,我鼓足勇氣,緩緩抬起手,試圖觸碰他一下。
卻不料,正當我的指尖即將觸及他的瞬間,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眸驟然睜開。他抬起頭,目光冷淡而凌厲地俯瞰著我。因距離太過接近,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氣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奇怪的是,盡管我已然失去了生命,卻依舊能感受到一種仿若血液奔涌的悸動,甚至我的心口還傳來一陣又一陣清晰的跳動聲。
太冷了……不僅僅是他的眼神,還有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令人窒息的寒意,將我牢牢包裹。我下意識地向后退開些許,努力整理著紊亂的思緒,試圖開口說話。
楚天悅你就是那個“湖神”嗎?
我知道他不是,不過是故意這樣問,和他開啟話題。他半斂著眸子,只是淡淡的看著我,沒有回答。
楚天悅我是今年被送來的祭品,你現(xiàn)在要怎么做,吃了我嗎?但是我現(xiàn)在好像只有“魂魄”了。
我伸出我半透明的手掌,靠近他一些,我清楚的看到我的手變成了實體了,像是活人的手。
楚天悅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嗎?我怎么一靠近你,就變成了實體?
雖然他不回答我,我還是把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訴了他。我把我是怎么被那個石水鎮(zhèn)的人關起來,怎么被當成了祭品丟到湖里的事,說的有多慘烈,就有多慘烈。
楚天悅然后我就看到你了。
我索性坐在他盤踞在巨石變的尾巴旁,我趴在一邊,撐著下巴,對上了他那雙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眸。
楚天悅你在聽嗎?
楚天悅不如你也和我說說你當湖神的事情吧?你真的是神明嗎?是你救我上來的嗎?
顧時夜的眉宇之間還是沒有任何松動。我從他面前起了身很有禮貌的把他的尾巴擺成了一個我自認為他會比較舒適的樣子,打算再去別處看看。他對我淡淡的開了口。
湖神.蛇妖.顧時夜我沒有救你。
我是如何從湖底上來的?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可無論我再怎么追問,他都充耳不聞,只是一味閉目養(yǎng)神,仿佛對我的存在視而不見。我在原地踟躕許久,心中憂慮漸生——此地耽擱太久,怕是會對本體造成損傷。
系統(tǒng)曾言明,每次進入副本所用皆為我真實的軀殼,這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啊。于是,我不得不暫且離去。
回到存放身體之處,我四下張望,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穩(wěn)妥之地安放它。思索良久,我忽然意識到,眼下最安全之所,或許便是顧時夜身旁。
我將身體輕輕抱起,一步步朝他的方向挪動。起初尚覺體力充沛,然而在搬運途中,四肢竟逐漸沉重無力,仿若千斤墜身。
不久之后,我已全然沒了力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胸腔中似有無形的手在壓迫,那窒息感恰如溺水般令人絕望。
“顧時夜還在嗎?”我心里默念著,慶幸自己并未與他相距太遠。我勉強停下動作,把身體暫置于一旁,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頭尋覓他的蹤跡。
湖面之上,霧氣氤氳繚繞,巨石邊的半人半蛇此刻已然化作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形。
他一身墨色長衫,立于月下,身姿筆直如蒼松傲雪,周身散發(fā)出淡漠疏離的氣息。黑發(fā)垂落如瀑,隨風輕揚,衣袂飄舉,在朦朧月光映襯下宛若謫仙。
然而,當我靠近之時,那種虛弱乏力的感覺愈發(fā)強烈,但與此同時,流失的力量又似涓涓細流般緩緩歸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天悅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我一定要弄清楚這狀況,而倘若我真的越靠近他越有力氣,那我說什么也得讓他幫一幫。
楚天悅和我去一趟湖邊就行……我現(xiàn)在離開你好像就要快死了,你把你借給我用用,好不好?
顧時夜卻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他伸手輕輕拂了一下衣袖,不發(fā)一言,從我的面前不著痕跡的經過。
楚天悅你要去哪里?
他一走遠,我便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魂魄仿佛都要散了。
我急忙跟上,可不過眨眼之間,他就如同融入黑暗般徹底消失不見。
一股強大的靈力驟然涌起,在我與他的方向之間筑起了一道無形的結界,任憑我如何努力,也無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無奈之下,我只能轉身朝湖邊走去。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我的力氣并未完全從體內抽離。我回想起他甩袖離去時的那個動作——難道,就在那個瞬間,他動了什么手腳?
我趕緊趁著身體還殘留著一絲力量,將肉身搬回至那塊巨石旁。這里是顧時夜停留過的地方,至少暫時還算安全。但今晚,我又該去往何處?
隨著顧時夜離去的時間逐漸拉長,我體內的瘴氣重新聚攏,我的身體也越發(fā)虛弱。四肢、手掌再次變得半透明,我終究還是成了一縷飄蕩的幽魂。
他的靈力已然消散,那么,這叢林中的結界是否也會隨之破碎?我?guī)е@樣的疑問,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朝著他消失的方向挪動腳步。
然而,不等我驗證自己的猜想,雙腿便猛地一軟,整個人虛弱得跌倒在地。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我感受到一股溫暖而柔和的力量將我托起。
可我卻連睜開雙眼確認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意識漸漸沉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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