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夜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聶哥楚在血腥和鐵腥味中喃喃著
“千里霜雪,萬里火燭”
他坐在茅草堆里,屋里屎尿味沖鼻
但他毫不在意,抑或是,根本聞不到
組織之前來消息,說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他不欠組織的,是去是留,都隨他
外面的人似乎也知道他沒用了,這個沈默的男人嘴裡翹不出任何話,再說,翹出來也沒用。他的同伴先他一步背叛。
屋裡昏暗,重慶這時正值春末,雨水繁多,地面潮濕不堪??諝庵袕浡钊朔竾I的氣味
他知道,自己明天就會上刑場。但他無悔,他唯一欠的,只有手里的這個人頭
鳳念折
鳳念折的頭已經(jīng)開始腐爛,尸斑變得青紫,取而代之的是惡臭和蚊蟲
他欠他一場婚禮
這么多天在敵人手下掙扎卻依舊干凈的聶哥楚,觸碰到這顆腦袋的時候還是臟了。蛆蟲在上面扭動,但他顫抖著,什么也沒有說。
牢中的同志看見他在被敵人威脅時顫抖,還以為他是個窩囊廢。等下來后想對他鼓勵,卻也在看見他抱著那顆用來威脅的腦袋時噤了聲
什么安慰都沒用了
聶哥楚是人,他也有自己所愛的
即使所愛的已化為灰燼
即使所愛的變作腐朽
初夏的重慶是帶著梔子的氣息的,那會讓他想起那位一直陪著小秋兒的春小姐
還有那壇玉面郎
好酒,酒香醇厚,回味悠長
可他現(xiàn)在什么都聞不到
白天出去放風(fēng)的時候,聶哥楚看見有一朵三角梅落在地上。
一支紅杏入墻來
三角梅很紅,紅的像新娘子別的紅花,又像寺廟里的火燭
聶哥楚在經(jīng)過三角梅前時,假裝摔了一跤。這一招是平日里鳳念折逗他的戲碼,他學(xué)的倒也有模有樣。
然后偷偷把紅花藏進(jìn)衣袖
是夜,聶哥楚把辮子散開,除了鳳念折給他編的鬢邊的那一束。他用手梳著,把頭發(fā)上的血弄干凈。又拿起鳳念折的頭,把靠近臉龐的血塊搓干凈。他替他梳著發(fā)絲,卻沒人替他編上辮子。聶哥楚換了一身還算干凈的衣裳,是之前想來鼓勵他的那位同志的衣服,雖然依舊血跡斑斑。但總比沒有好
最后,這位無人所知的新娘帶上了那朵三角梅
紅色的三角梅,是新娘子的專利
是他的專利
他的懷里抱著鳳念折的腦袋,終于在獄中睡了一次好覺
半夜有雨水落在鳳念折的臉龐
這一夜,是他的新婚夜
他欠他一次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