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沒出過房門了,人都要悶發(fā)霉了,一曬到太陽,白珊珊覺得自己又鮮活了起來。外面更冷了,不過這愈加襯得陽光溫暖柔和。她閉上眼,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感受冬日陽光的氣息,真的很舒暢。她就隨意地走著,漫無目的,覺得自己輕快了許多。那棵原本只開了三十七朵梅花的樹,如今已是滿樹芳菲,使得草木凋零的冬日不至于太蕭條。
白珊珊就這么信馬由韁地閑逛,偶爾遇到三三兩兩的下人,也是隨意回應(yīng)一下。歐陽公子是個淡泊又雅致的人,看看他莊園的風(fēng)格便知。她不知不覺走到歐陽公子的茶室外面了,想著他為自己的病勞心勞力,該親自前去致謝,便大大方方地上前。
尚未及門口,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著檀香飄入鼻中,白珊珊聞之神清氣爽。
她提著裙擺,輕手輕腳緩步走到門口,只見歐陽公子坐在矮幾前盯著殘局似在沉思,身后一個侍從和一個侍女屏息凝神躬身侍立。
他今日穿了初見時的那身暗金色鑲毛邊的長衫,峨冠束發(fā)。白珊珊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的發(fā)髻上纏著自己送的黃色發(fā)帶,此時正垂在兩鬢,更顯端莊、優(yōu)雅、貴氣。果真相襯,她沒看錯,他也沒嫌棄。
“白姑娘來了。”歐陽公子內(nèi)力深厚,早在她走近門前,他便已聽到,此時微笑地望向她。
“歐陽公子?!卑咨荷何⑽Ⅻc頭回應(yīng),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得體微笑。她逆著光站在門口,柔和的晨光打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溫柔的金色光暈。
“不妨進來說話。”歐陽公子笑著起身相迎。
“好”白珊珊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走上前。
“請”歐陽公子指著自己對面的坐墊。
白珊珊大方坐下。
“嗯,精神不錯?!睔W陽公子看了看白珊珊的氣色,笑著微微頷首,又注意到她似乎化了點淡妝,接著說道:“姑娘家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被男人呵護著,不該成日刀光劍影的、沖鋒陷陣?!?/p>
白珊珊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她看著矮幾上的棋局,笑問:“歐陽公子怎么一個人下棋?對弈,對弈,“對”,自然是要兩個人,若不嫌棄,我來作陪如何?”
歐陽公子哈哈一笑,答道:“我倒是很樂意領(lǐng)教白姑娘的高招,”他又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柔和了幾分,“不過下棋傷神,你大病未愈,就不要作此勞神之舉了,等你病愈,還怕沒機會?這回就先品茗吧,你的胃還沒康復(fù),正好我這里有溫養(yǎng)脾胃的茶?!睔W陽公子的語氣和笑容都讓白珊珊覺得很舒服,那般溫和,那般親切。跟他相處雖然沒幾次,可每次都很舒服,如沐春風(fēng),如飲美酒。
“好”白珊珊也爽快地接受他的提議。
歐陽公子轉(zhuǎn)頭吩咐侍從把茶幾、坐墊和茶爐、茶具全部搬到門口,陶罐里換上新茶。他又回頭跟侍女吩咐了一句什么話,侍女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雙方坐好,白珊珊明白他為何要搬到門口了,因為她正好可以坐在陽光下,原是他擔(dān)心她冷。
泥巴燒制的紅色小火爐里,火紅的炭火燒得正旺,火苗跳躍,在冬日里,光是看看就覺得溫暖。歐陽公子將一個圓形的網(wǎng)架架在火爐上,再放上一個小小的陶罐,里面就是他說的溫養(yǎng)脾胃的茶,不過現(xiàn)在還只是冷水。
看著這茶具,白珊珊忍不住笑吟:“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p>
“嗯,不錯,正是。”歐陽公子笑著點頭,繼而斂笑問道:“不知丁兄在做什么,可要叫上他一起?”
“他?”白珊珊忍不住笑出聲:“那只怕會是焚琴煮鶴!他呀,只會牛飲?!?/p>
“哦?那倒是有趣,哈哈哈……”歐陽公子朗聲笑著,順勢捋了一下頭發(fā)。他的手碰到耳邊的發(fā)帶,停住笑,對白珊珊說道:“多謝。”
白珊珊笑著回答:“不必言謝。”
兩人說話間,侍女回來了,捧著一件毛領(lǐng)的厚披風(fēng)。歐陽公子接過,很自然地遞到白珊珊面前,說:“來,披上它,雖說你已大好,到底尚未痊愈,還是得當(dāng)心一些?!?/p>
歐陽公子的細(xì)心出乎白珊珊的意料,她也不推辭,道了聲謝,坦然地接過披上,確實暖和一些。
“咕嘟咕嘟……”陶罐里的茶沸騰著往外溢,熱氣騰騰,漂浮的大顆紅棗也往外翻滾。
“好了。”歐陽公子淺笑著拿塊布包著小陶罐的把手,往兩個小小的白瓷茶盞里各倒了八分滿,頓時香氣四溢。
雪白雪白的茶盞里,冒著熱氣的透明淺黃色茶水上漂著兩顆飽滿的褐色紅棗。
“大麥茶最是養(yǎng)胃,你有些氣血不足,加上紅棗正好補補氣血,嘗嘗?!睔W陽公子含笑示意白珊珊。
白珊珊點點頭,小心翼翼將茶盞捧到面前,輕輕吹了吹,小口淺啜,溫和甘甜,“好喝”,她笑道:“歐陽公子不但醫(yī)術(shù)、養(yǎng)生堪稱一絕,對茶道也頗為精通呢。”
“哈哈,精通不敢當(dāng),不過是因著食療的緣故,又經(jīng)常長日漫漫,無以解憂,只好‘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xì)乳戲分茶’虛度光陰罷了?!?他笑得爽朗,笑得溫和,笑得儒雅。
冬日暖陽從屋外射入,正好從側(cè)面打在二人身上,照在歐陽公子臉上,照得他英挺的臉愈發(fā)讓人挪不開眼。他的確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劍眉星目、目若朗星、鼻若懸膽、嘴角含笑。而且那含笑的眉眼,挺拔的身姿,爽朗的笑聲,優(yōu)雅的舉止,尤其是捋頭發(fā)的動作,讓白珊珊一次次陷入恍惚,內(nèi)心里忍不住拿他跟楚天佑作比。
他儒雅、博學(xué),間或風(fēng)趣,他身上還有一份楚天佑不曾有的灑脫。他溫文爾雅、博聞強識、見多識廣,似乎無所不知,他的文韜武略、見識廣博只怕不在楚天佑之下。
二人談天說地,相談甚歡,不覺一個多時辰已過。白珊珊從未想過自己會與一個萍水相逢之人交淺言深,還這般契合。歐陽公子的精才絕艷令她驚嘆,她原本以為楚天佑已是鳳毛麟角的人中龍鳳。
離午膳尚有大半個時辰,白珊珊的精神也不錯,可歐陽公子看她尚未痊愈,不欲她太過勞神,早早撤了茶具讓她回房歇著。
接近午間,侍女如往常那般端了藥給她。她只一眼便看出藥又換了,聞著味兒沒那么沖,看起來沒那么黑,沒那么稠,淡了一些,喝到嘴里,苦味也沒那么重。歐陽公子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