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樓的電梯壞了。程予微狂奔上樓，站在辦公室門前時，手表指針剛好指向11:00。

她深吸一口氣，聞到自己發(fā)梢殘留的啤酒味，又趕緊后退兩步，在走廊盡頭處找到了洗手間。

清水在發(fā)梢間流淌，卻無濟于事。情急之下，她按壓了幾泵洗手液，粘稠到近似鼻涕狀的液體，其實并不大好聞，只是濃重的香精味罷了。

但她沒有更好的辦法，忍著惡心，用帶著薄荷的消毒水的味道，掩蓋住了酒精氣息。

動作罷了，用手攥干頭發(fā)時，一位很貴氣的小姐進來了，她舉止優(yōu)雅端莊又不失年輕的俏皮，哼著歌走到洗手臺前，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像女巫拿出藥水一樣，只輕輕一噴，香氣爭相進入程予微的鼻腔。

那種香芬又不甜膩的味道鉆進她鼻腔時，并不孤獨，與之相伴的是程予微發(fā)尾的刺鼻香精味。

女生輕嗅，隨后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味道的出處，程予微不知道她是否找到了，只聽見“嘖”的一聲。

水沿著未干的發(fā)絲滴下，與那聲“嘖”重合的瞬間，程予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與羞愧。

她聽見了自尊心被擊碎的聲音。

那比酒瓶迸開更讓人痛苦。

·

門虛掩著，程予微敲門時聞到一股淡淡的木質(zhì)香。

郭文韜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白襯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辦公室很寬敞，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程予微注意到書架上擺著幾個建筑模型，其中一個正是她的西區(qū)改造方案。

郭文韜“坐”

郭文韜把手里拿著的熱茶遞給程予微，自己在她對面坐下。

郭文韜“蜂蜜檸檬茶”

程予微沒碰杯子。她的視線落在桌面的文件上，那是她的參賽企劃書，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幾處預(yù)算問題。

郭文韜“你的設(shè)計不錯，但成本太高……”

程予微“我可以調(diào)整”

郭文韜“不是技術(shù)問題”

他打斷她，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

郭文韜“昨晚有人送來這個……”

紙袋里倒出一疊當(dāng)票。最上面那張寫著程予微的名字，抵押物是母親的珍珠耳環(huán)。程予微的手指抖了一下，碰翻了茶杯。

茶水在桌面上漫開，打濕了文件。郭文韜抽走濕透的紙張。

郭文韜“我可以幫你”

程予微“條件是什么？”

郭文韜“每周三下午來當(dāng)我的助理?！?/p>

郭文韜“工資按小時發(fā)”

程予微抬頭看著他，眼睛里沒什么情緒。

程予微“為什么是周三？”

郭文韜很迅速地回答，漫不經(jīng)心，像是早有預(yù)料她會這么問。

郭文韜“那天我缺人手?！?/p>

程予微揉搓著紙的邊緣，攥了攥拳頭。

程予微“我需要這份工作”

程予微“但周三晚上我有事”

說完她頭微微低下去，鞠了一躬，然后起身就要離開，被郭文韜拉住了。

郭文韜“周三下午，不耽誤你晚上的安排”

程予微坐下，再次翻開企劃書。

她才發(fā)現(xiàn)幾乎每一頁都有紅色批注，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最后一頁夾著一張便簽紙，上面列著幾個聯(lián)系人名字和電話，最上面那個被劃掉了，但還能辨認出“蒲”字。

郭文韜“這些人可以幫你解決材料的問題”

郭文韜“……除了劃掉的那個?！?/p>

程予微“為什么？”

郭文韜“他不可靠?！?/p>

窗外的知了突然開始嘶鳴，刺耳的聲音填滿沉默。郭文韜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拉上百葉簾。光線暗下來，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直接吹在程予微后頸上。

郭文韜“你昨晚去哪了？”

他突然問。

程予微捏著便簽紙的指尖一頓。

郭文韜“少接觸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他們都知道“不三不四”說的是誰，說來也怪，程予微竟然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起了保護欲，她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

程予微“教授，多謝您的關(guān)心，但我的生活還不需要您來干涉”

程予微“謝謝您給我這份工作，我會完成好的”

程予微拿起文件，轉(zhuǎn)身就走。門關(guān)上前，她聽見郭文韜說。

郭文韜“蜂蜜水要趁熱喝。”

走廊上的陽光刺得眼睛發(fā)疼。程予微站在電梯前，盯著金屬門上的倒影——自己的表情像一張繃得太緊的紙，隨時會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