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這幾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恍惚間總是想起學生時代的事,記得不是很分明了,最重要的一些倒不敢忘。我揉揉眼睛,在辦公桌前伸了個懶腰,這幾天天氣回暖,一下子窗戶外面就綠油油的,無數(shù)個春天都如此嗎?以前注意到的不多,但總之,都是過往了。
單位新來的實習生性格活潑討喜,我愿意同她多說一點,畢竟自己也是那么過來的,她跟在我身邊,也能讓我放松一些。最讓我覺得親切的,是她簡歷上那一欄同我一致的教育經歷,高中與大學都沒差,我時常問問她學校的事,知道我的班主任評上了高級職稱,但不少的我們那年的老師早已退休。
我點點頭,問她,“你們現(xiàn)在還是管吃飯時間嗎?晚自習還是一堆監(jiān)控嗎?”
她眼睛里閃著興奮地光,“哪有呀姐姐,擴招之后十五分鐘連排隊都不夠,大家鬧騰著說根本吃不到飯,學校沒辦法,給我們延長到四十五分鐘咯?!碧崞鸶咧校孟裆儆心欠N拘謹感,應該是快樂的記憶更多些,“監(jiān)控還是有,但哪有老師天天盯著呀,他們現(xiàn)在都忙著寫教案,聽說是上面一定要求的,還和他們評教評級有關系呢,老師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學生了?!?/p>
“所以我上高中的時候,晚自習還在偷偷看小說,復印下來裝成資料堆在桌上,老師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她得意地朝我講述著她的“戰(zhàn)績”,我失笑,說我那時候沒有你聰明,這個我真的沒想到。
“其他的呢?現(xiàn)在也會天天抓非觸或者剪成那種可丑的頭發(fā)嗎?”
“哎呀,抓非觸是傳統(tǒng),但抓住了也沒什么,就是真的談戀愛也不會有什么了,寫一篇一千來字的檢討,該上課上課,這事就過去了?!?/p>
“真的呀?”
“對呀,所以我們班當時很多談戀愛的,到大學還在繼續(xù)呢,不過姐姐你剛才問的,那個很丑的頭發(fā)該剪還是要剪。”
我心里暗自嘆息,已經好很多了,我想這樣也好,至少大家回憶起來高中,能有一段算作“叛逆”的特別記憶,能有夢可做,想到青春的時候是快樂的,真的很好。
工作之后難得回家跟父母吃頓飯,我給媽媽買了她喜歡的格子絲巾,春天戴剛剛好,給爸爸買了新公文包,他原先那個四角已經快被磨爛了。
爸爸問我,“你和小錕見面了嗎?”
“沒啊,都推了。”我漫不經心地夾了一筷子糖醋里脊,仍有些緊張似的戳著碗里的米飯,這已經是我搞砸或是推脫的第三場相親了,我確實有些過意不去。
但好在父母沒說什么,爸爸還有些歉意地說推了也好,他好心辦了壞事,還怕我會鐘意他。我含含糊糊地應聲,我其實根本沒想著去見那什么錢錕,我相信他也是,通過一次電話就知道是我爸亂點鴛鴦譜,我們倆索性就沒見過面,于是跟爸媽抱怨著,“不過你們別再給我介紹了吧,真的都不喜歡的?!?/p>
“你也不小了,”媽媽總有些擔憂,即使我知道那是正常的也會厭煩,“你高中的那個男生,你總不能耗在他身上了吧?!?/p>
“我不是之后也談過戀愛的嗎?”我深吸一口氣,有點吃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筷子。
“你那怎么能叫…算了,媽不是非要催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的時間寶貴,為了不可能的人消耗青春,太可惜。”
我心不在焉,“沒事的爸媽,我現(xiàn)在只是專注工作?!?/p>
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輕易。我躺在以前我的房間,對著天花板苦悶不已,床鋪早就被媽媽重新收拾好,軟軟呼呼的,還都是粉粉的,一看就像是我高中會喜歡的顏色,好吧,現(xiàn)在暫時住在父母家一段時間,還真有點像那時高中一月一回家的時候,這張床、這個房間,不管是那時還是現(xiàn)在都成為我可以短暫逃避的秘密空間,我捂住眼睛,做中學生的時候,有點不舒服就在這個放假大喊大叫的,眼下也只會嘆氣。
成年人的愛情顧慮真多啊,我掰著手指頭,得考慮家庭環(huán)境、資產、工作,還有好多好多,卻唯獨真心被忽視,我想起中午做的夢,小的時候好像只關注自己喜不喜歡,眼下這樣的標準成了長輩口中的任性。
管他呢,我成年許久,但面對感情仍未長大,我真的不懂那些人口中的幸福到底為何,前同事離職不久就結了婚,在朋友圈看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從來沒有笑的這么開心過,她愛人我打過照面,是個體貼又浪漫的帥小伙,她對其他人都表情淡淡的,見到那個男生的時候就好像打開了笑容開關一樣,我很羨慕。或許那個時候我就應該去問問她,到底該怎樣尋找自己的幸福呢?
成人世界,意味著不會有人告訴你這些答案,甚至給出的題目都或許無解。我拍了拍臉頰,總是有些走神,去茶水間打咖啡的間隙碰到了實習生妹妹們在聊天,見我來了就忙不迭地讓開咖啡機。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p>
“哎呀姐姐,不知道你追不追星呀?”
“偶爾,一點點?!?/p>
“請看我的新老公——”她亮出手機屏幕,將照片上染著白發(fā)、神采奕奕又棱角分明的男生遞給我看,我愣了一瞬,恍惚地覺得自己好像不用再喝咖啡了。
“姐姐認得他嗎?”
認得,怎么能不認得呢。這雙眉眼我曾經撫過千百遍,那時他的目光中只有我,后來我才知道那只是場短暫的停留,我無數(shù)次祝愿過他,無數(shù)次刻意地錯過他的訊息,可我難以將思念收斂,亦如此刻無法抑制自己正加速失控的心跳,但我和他,都擅長說謊,至少我現(xiàn)在可以在深吸一口氣后揚起笑容,“我不認得他?!?/p>
我喜歡春天,無數(shù)次的春天,因為我在這回暖的季節(jié)出生,在花間綻放的時刻相愛過,所以我記得一切關于這時的祝福,我無人問津的十八歲,第一份禮物是收到的是他偷偷打來的電話,他說,你一定會考上最理想的大學,會在你最喜歡的城市做喜歡的事,還有,未來一定有我。
我那時覺得一定會實現(xiàn)的這三個祝福,如今都悄悄地失效,我花了很多年時間終于能坦然地接受人生總是常伴遺憾,誰也無法左右各自相背的錯位姻緣,我將那些無解的難題歸咎為青春里自然而然犯下的錯誤,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問題,所以怪罪不了任何人。
第二份印象深刻的禮物,是我那時的英語老師,高三那年。她會給每個同學準備生日賀卡,我記得她給我朋友的祝福是“Everything is possible.”,給德俊的是“You shine bright like golden.”,我收到的呢,那時還失望了一陣,顯得很普通,現(xiàn)在我卻覺得那句話像是一句絕對實用的萬能答案,能讓我套用在所有成謎的瞬間,我想,這真是一句盛大的祝福。
Welcome to the adult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