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傾苒與天策帝寒暄間,偶爾轉向陳尚書與方丞相交談幾句,舉手投足盡顯尊貴之氣,卻始終未曾給予杜修嵐一瞥。天策帝察覺到杜修嵐沉默不語,便舉起酒杯問道:“愛卿為何不發(fā)一言?不是說今日你我二人要好好陪伴長姐嗎?”姜傾苒仿佛此刻才注意到杜修嵐的存在,淡淡啟口:“原來將軍也在,真是巧合?!甭犅劥搜?,杜修嵐抬眸望向她,心中暗想原來她并未留意到自己的到來。于是他緩步上前,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夫人,你我分別已久,為夫昨日歸家本欲前往探望,未曾想夫人已然安寢,故未敢驚擾。夫人勿怪。”姜傾苒凝視著他,心中明了他是有意利用自己作為擋箭牌。其實從一開始,她便清楚他的位置,只是不愿搭理罷了。原本以為自己的冷淡能讓他知難而退,畢竟家中還有位柔弱佳人等著他。然而,未曾料到的是,天策帝竟主動詢問起她的態(tài)度變化?!胺蛉藶楹稳绱四暈榉颍侩y道為夫有何不妥之處?”面對姜傾苒的沉默,杜修嵐內(nèi)心不禁慌亂,生怕她將昨夜之事盡數(shù)揭露。只見姜傾苒輕啟朱唇,微微一笑:“將軍一切安好,并無異樣。只是本公主與將軍久別重逢,難免有些生疏罷了。”盡管她心中早已思量將昨夜所見告知天策帝,但在深思熟慮之后,還是決定暫且忍耐,享受幾日寧靜時光。待日后心情煩悶之時,再行處置也不遲。
當姜傾苒并未揭穿真相時,杜修嵐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氣,低頭凝視著她道:“無妨,夫妻二人久別重逢,些許生疏也在情理之中。往后,我會用更多時間來彌補這段空白?!苯獌A苒禮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陳尚書則暗暗瞥了杜修嵐一眼,心中明鏡似的——這杜修嵐口口聲聲喚著“夫人”,然而姜傾苒卻始終以“將軍”相稱,未曾喚過一聲“夫君”。捋了捋胡須,陳尚書轉向姜傾苒:“微臣離京三載,歸來只見長公主愈發(fā)端莊秀麗,可見杜將軍對公主定是疼愛有加?!标惿袝⒎遣恢獣宰蛉斩判迧箮Щ匾幻麃須v不明女子之事,傳言那女子自稱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其中真假,卻無人能定論。至于天策帝是否知情,陳尚書亦不得而知。但他思量著,暫且不揭露此事,待姜傾苒心結稍解后再為她討回公道。畢竟當年,長公主為了嫁入杜家,甚至不惜以絕食相逼,若再因此事傷身,實非他所愿。姜傾苒望向陳尚書,嬌笑道:“尚書伯伯莫要取笑苒苒了?!毖粤T,她又故作羞澀地瞥了杜修嵐一眼。
杜修嵐賠笑道:“長公主乃修嵐之妻,修嵐自當傾盡全力護她周全?!标惿袝勓詽M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長公主與圣上自幼便與我們這些老臣親近,若她在將軍府稍有委屈,我們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狈截┫嚯S之附和,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誠如尚書大人所言。所幸杜將軍一直待長公主不薄,否則我們這些老骨頭,恐怕也要勉力一搏了?!碧觳叩勐犃T,朗聲大笑:“長姐與我自幼承蒙二位愛卿關照,有方丞相和陳尚書撐腰,長姐又怎會有絲毫委屈!”雖是言笑晏晏,但話語間卻暗含警示,意在提醒杜修嵐切勿辜負了長公主。
杜修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對于眼前這兩個白須飄飄的老者的手段,盡管他未曾親見,但也有所耳聞。傳聞中,姜傾苒初入書院之時,曾遭受李家小千金的欺凌。那李家千金性格高傲,行為頑劣,常以欺侮他人為樂,許多學子都曾在她手下吃過苦頭。只因李家在京師商界地位顯赫,眾人雖憤憤不平,卻也只能忍氣吞聲。姜傾苒初至學堂,自然成為了她的目標。盡管身為公主,姜傾苒性格溫婉,遭遇欺侮后也不敢聲張。直至后來,陳尚書的外孫女陳思瑜得知此事,告知了陳尚書。當天,陳尚書便偕同方丞相一同前往李府,不僅搗毀了李家的所有商鋪,還將李家父子狠狠教訓了一番。這兩位老臣對長公主和天策帝的寵愛無以復加,在朝堂上亦頗具威望,絕非杜修嵐所能輕易招惹。
思緒至此,杜修嵐連忙雙手作揖,恭敬道:“修嵐豈敢虧待公主,定會傾盡全力愛護她。”然而,面對他的表態(tài),三人只是齊刷刷地投來目光,并未言語,依舊自顧自地與姜傾苒交談著。場面一時略顯尷尬,杜修嵐只得再次開口:“天色已晚,陛下、丞相、尚書大人,修嵐與夫人先行告退?!?/p>
言罷,杜修嵐便欲上前攜姜傾苒同歸。姜傾苒微微一笑,禮貌道:“將軍請先回府吧,本公主打算在此逗留數(shù)日。”聞言,杜修嵐眉頭微蹙,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夫人還是隨為夫一同回去吧,分離一年,為夫甚是掛念夫人……”天策帝適時插入,打斷了杜修嵐的話語:“若長姐愿留下,那便留下吧,稍后朕會吩咐人將長姐的寢殿打理妥當。”心中暗自慶幸,長姐愿意留下,他當然開心。姜傾苒笑容明媚:“如此甚好?!彪S即轉向杜修嵐:“將軍,并非本公主不愿與你同歸,只是本公主三年未入宮,與陛下及兩位伯父久未敘談,心中頗多話語欲與他們分享?!倍判迧孤勓孕纳话玻T多話語?難道她是要……?
杜修嵐瞥向一旁正舉杯飲酒的方丞相與陳尚書,心頭不禁一陣慌亂。若那三年間的事情被抖露出來,只怕這兩位老大人定不會善罷甘休,將軍府恐難逃一場浩劫。他垂下眼簾,旋即又抬起目光望向姜傾苒,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夫人有此心意固然可貴,只是陛下政務繁忙,未必有暇照料夫人。不如先隨在下返回府中,待擇吉日再行來訪如何?”
嘖…這怎么這么難纏?聽不懂話一樣!
姜傾苒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尚未開口,一旁的方丞相已輕笑出聲:“何須再擇吉日呢?陛下雖日理萬機,但有長姐長公主相伴,定會感到欣慰。杜將軍此言,莫非是在暗示長公主的到來是一種負擔?”
聞得此言,天策帝目光如炬,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杜修嵐,靜候其答復。杜修嵐心中一凜,忙俯身跪拜,恭敬道:“陛下明鑒,末將絕無半點不敬之意。末將只是憂心陛下政務繁忙,恐有勞損龍體;又慮及夫人留駐宮中,諸多瑣事恐擾圣心。”天策帝眉頭微蹙,一旁的陳尚書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不轉睛地盯著匍匐于地的杜修嵐,語氣中透出一絲冷硬:“此言聽來,豈非仍是視長公主為累贅乎?”杜修嵐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暗自懊惱,為何每當緊張之際,便總是言語失當。
“末將……末將絕無此意,還望陛下明鑒!”杜修嵐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言語中透著難掩的慌亂。天策帝心中早已不耐,只盼這位‘姐夫’速速離去,便強壓煩厭,擺手道:“罷了罷了,終歸是一片忠心,此次便不與你計較。退下吧?!倍判迧孤劼?,心中一松,忙躬身行禮:“謝陛下,末將告退?!毖援?,他緩緩直起身來,步履謹慎地退出大殿,直至身影隱沒于門外,那份壓抑才稍得緩解。
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姜傾苒,在目睹了這場“陰陽負心漢”的戲碼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笑。杜修嵐平日里在原主面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而今面對天策帝、方丞相和陳尚書時,卻顯得畏畏縮縮,自亂陣腳,當真是滑稽可笑。不知原主若見到這般狼狽的他,是否還會如往常般愛得深切?然而,考慮到原主的性格,恐怕仍是會的吧。只可惜,她不是那個原主,這份癡情,原主有,她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