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蓮的偏執(zhí)

胸口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如同泉水般涌出。

血腥味在狹小的屋子里愈發(fā)濃烈，赤牙倚靠著墻壁，盡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他仍被這強(qiáng)烈的劇痛折磨得幾近瘋狂。

那顆蓮芯深深扎入心海，即使這一個(gè)月來他不斷嘗試將其剝離，此時(shí)此刻，任何努力都顯得蒼白無力。

身體四肢上的肌肉和筋脈都在抽搐，仿佛有無數(shù)把鈍刀在切割他的血肉，每一寸神經(jīng)都在遭受著折磨。

赤牙劇烈地喘息著，眩暈之中甚至聽到了輕微的耳鳴。他用力閉了閉眼睛。

這顆蓮芯已經(jīng)剝離出了一半，裸露在外的部分隨著他的呼吸閃爍著幽綠色的熒光。

赤牙暗自咬緊牙關(guān)，手中的內(nèi)力猛然凝聚，腦海中傳來可怕的撕裂聲，痛感攀至頂峰，幾乎令他跪倒在地。

全身的經(jīng)絡(luò)似乎絞成一團(tuán)，每一根都在撕扯著，眼前足足有數(shù)十秒的黑暗。

周圍的空氣驟然下降，他抬起眼睛，無聲地看向那株懸于虛空之上的幽綠色植株，眼中是再也壓抑不住的喜悅。

成功了。

赤牙靠在墻壁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幸好此刻不在師姐的房間里，這么大的動靜，即便她失去了四識，也會憑借觸覺感覺到。

以她那個(gè)性子，到時(shí)候肯定會多想的。

房間門突然被推開，他下意識地將蓮芯收入掌中，借著窗外透過的月光，赤牙還是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赤牙楚菱？

赤牙呵，我上次沒殺了你，你還敢來找我？

楚菱不用這么看我。

楚菱笑盈盈地抬起手，俯身將手指上半干的血液涂抹在他的嘴唇上。

楚菱我來是為了與你做一個(gè)交易的。

赤牙瞳孔猛地緊縮——這竟是師姐的血液！

楚菱想要力量和美人兼得……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你有兩個(gè)選擇……

她很滿意地看著赤牙臉上的表情變化，后退幾步便抱起雙臂。

楚菱要么交出血魔的力量，江蕙蓮自然能夠回到你身邊，如果你覺得她沒有自己的力量重要……我也不想這么做，可是那幫刺客既然出動了，便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楚菱我得提醒你一句，江蕙蓮被我們帶走的時(shí)候還是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此時(shí)此刻，還有一片鋒利的天蓮花瓣抵著她的咽喉，她的命，其實(shí)就在你自己手里啊……

楚菱你應(yīng)該也知道，被天蓮花瓣殺死會是什么后果。她的靈魂不會因此消散，反而會不斷地經(jīng)歷著死前的痛苦。

楚菱而且……你如果不要她了，我替她再多找?guī)讉€(gè)男人……總不過分吧？

楚菱呵呵呵，只是不知道，憑借你這個(gè)師姐清冷的性子，她究竟會不會因?yàn)檫@種程度的羞辱而自刎，亦或者，甘愿為了與你廝守下去，而茍且……

楚菱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暴戾且無比迅速的暗紅色爪擊已經(jīng)朝她襲來，她心中暗暗吃驚，后退幾步卻沒有躲避，正巧袖子中躍出的天蓮花瓣堪堪擋住了這一攻擊。

花瓣瞬間四分五裂，變成了焦黑的灰燼悉數(shù)落下。

楚菱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奮一閃而過。

楚菱血魔的力量……果然強(qiáng)大！

她特意趁著現(xiàn)在赤牙重傷的時(shí)機(jī)出現(xiàn)，沒想到即使這樣，自己也差點(diǎn)殞命在這一招之下。

楚菱你確定現(xiàn)在要?dú)⑽?？！殺了我，你這一輩子也別想找到江蕙蓮了！

赤牙收回手，房間里的窗戶也因剛才的那一招變得支離破碎，冰冷的夜風(fēng)吹起他的頭發(fā)，也逐漸撫平了自己紊亂的心跳。

他聽見自己說：

赤牙她在哪？

[江蕙蓮的夢境中]

夢中的雨漸漸變小。

江蕙蓮的腳步從猶豫到逐漸加快，最終停在了距離師傅四五步的地方，聲音有些發(fā)干：

江蕙蓮十年了，這居然是我第一次夢見師傅您。

掌門夢見已死之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掌門的聲音不大，卻在屋子里帶起了一份空泛的回響，似乎嘆了一口氣，屋子里隨之鉆進(jìn)了一絲冷潤的晚風(fēng)：

掌門蕙蓮，你可記得，天蓮派的教規(guī)是什么？

江蕙蓮俯下身去，說道：

江蕙蓮多念則精散，多欲則智損，多事則行疲，多語則氣慍。

她低著頭，看見了屋子地面忽然出現(xiàn)了許多密密麻麻的黑影，一動不動地站立著，顏色卻逐漸變得清晰，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從地上站起來。

江蕙蓮道心天理，滅絕私心，棄絕情欲……無使貪嗔亂心……

屋子里有半晌的沉默，隨后一聲驚雷炸開，震得窗戶紙都跟著晃蕩。

掌門蕙蓮，我記得我與你說過，你的心太軟，像你這樣性格的人，注定一生要活得辛苦。

江蕙蓮靜靜地望著掌門，聲音平穩(wěn)：

江蕙蓮我知道的，師傅，但我只是在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

江蕙蓮這樣活著當(dāng)然會感覺很累，但倘若只有拋棄人性才能活得自在，我寧愿選擇背負(fù)著這些東西，日夜在自我解剖中痛得鮮血淋漓，也不要像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

這時(shí)，一雙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頭頂。

師傅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shí)候都要蒼老。

掌門陳裕權(quán)倒是有一句話說對了。

她把江蕙蓮扶了起來，替后者拍去身上剛剛沾上的塵土。

掌門人怎么可能沒有感情……即便是到了這個(gè)地步，作為你的師傅，為師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再拉你一把。罷了，罷了……

身后的大門突然大開，細(xì)密的雨絲卷著落葉飄了進(jìn)來。

掌門你現(xiàn)在不該留在這里。為師雖已身死，卻可以暫時(shí)將自己的五識借給你，夢醒之后，你一定會知道要怎么去做的……

她的聲音到這里時(shí)不由自主地頓了頓。

掌門可是作為師傅……為師卻再也不希望，你卷入這趟渾水了……

江蕙蓮回頭，看向外面濃重的黑夜，心中已然明了，她沒有絲毫猶豫，抬腳便走入了暮色中。

離開前的最后一刻，她微微偏頭，聲音輕輕的，像搖曳在沼澤地里柔軟而堅(jiān)韌的蘆葦：

江蕙蓮即使這是一趟渾水，可我也從不會后悔走進(jìn)去。哪怕是讓我再選擇一次……

雨水浸濕了她的衣衫，愈發(fā)顯得她背影單薄，似乎要被什么即將席卷而來的東西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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