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莊家爺爺奶奶和莊樺林、向鵬飛母子一起來了小院。

兩年沒見，向鵬飛長高了不少，見到久違的大舅舅和大舅媽，尤其是從明顯不歡迎他的叔叔嬸嬸家出來見到大舅舅大舅媽，他發(fā)自肺腑地高興， “大舅舅，大舅媽?！?

黃玲看到他眼中的眷慕， 心中也是一暖，“棟哲聽說你要來，一直念叨著呢，他說要帶你去書店買魔方，現(xiàn)在正在家里等你呢，你去找他玩兒吧。"

林棟哲果然正在家中等待，他看到久違的老朋友分外高興，三言兩語后就帶著向鵬飛去了書店。

向鵬飛剛進(jìn)家，黃玲就讓他去找林棟哲，莊圖南直覺不太對，“爸媽我跟著一起去，買完魔方就帶鵬飛回來。"

黃玲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不解，“圖南，你和筱婷都留下，媽媽下面要說的話你們也聽聽，這些事你們也有權(quán)知道?！?

黃玲看向爺爺奶奶，硬梆梆道，“爸媽，你們想讓鵬飛和愛國愛華住進(jìn)來，家里住不下?！?/p>

奶奶立即笑，“我們也想到了，所以和老二媳婦商量了，讓筱婷住過去、我和她二嬸幫你照顧她?！?

爺爺?shù)溃八膫€(gè)男孩住大間，你和老大住小間，擠擠能住下?！?

黃玲對莊樺林微笑，“我特意支開了鵬飛，是有些話不想當(dāng)著鵬飛的面說。時(shí)間緊， 我就打開窗戶說亮話了，圖南考上大學(xué)前，我不同意鵬飛住進(jìn)來。”

黃玲以前再不滿，也從沒有在婆家人面前撕破臉，直接拒絕婆家人的要求，莊超英又驚又怒:“你、你……. "

黃玲把桌上涼好的三杯開水放在公公婆婆和小姑子面前，“開了學(xué)，圖南就是高二畢業(yè)班學(xué)生，我不能讓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他高考?！?

莊超英、莊圖南父子倆同時(shí)出聲。莊超英怒道，“你瘋了?！?

莊圖南道，“媽，我會管好自己，不受弟弟們的影響?！?

黃玲看也不看丈夫，她只是幾近哀求地看著莊圖南，“家里這么小，鵬飛、愛國、愛華只能和你擠一間房，媽媽必須保證你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

黃玲停頓一下又道，“明年秋天，高中就要從二年制改為三年制了。圖南，你要是明年考不好，高中學(xué)制改了，內(nèi)容也會變，你不能冒這個(gè)險(xiǎn)。"

莊家奶奶試著岔開話題： “老大媳婦，咱們慢慢商量?！?

黃玲道：“商量？老二一家今天怎么沒來？是啊，孩子們是咱家的責(zé)任，和老二家無關(guān)?！?/p>

黃玲微微一笑：“我初中畢業(yè)就進(jìn)了棉紡廠，我工作五年后超英才從常州調(diào)到廠里， 我在廠里的工齡比他長，婚房是用我的名字申請的，生了圖南和筱婷后，廠里又幫我調(diào)了房子，換到了現(xiàn)在這兩間房。 這房子是棉紡廠給我的福利， 你們莊家人慢慢商量，我不同意，誰也別想住進(jìn)來?！?

室內(nèi)突然一片緘默，黃玲看了一眼眾人，“如果超英堅(jiān)持照顧鵬飛，我們先把婚離了，圖南和筱婷跟我，他搬出去?！?

爺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氣得語無倫次，“你、你，莊家沒你這種媳婦.……"

莊超英額頭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 莊超英的眼神太過可怕， 莊筱婷嚇得快要哭了，莊圖南緊緊摟住妹妹。

隔壁宋瑩聽到動(dòng)靜，很擔(dān)心黃玲說：“我怎么聽到離婚了?！彼螌帲骸敖悖艺f早該離婚了。”

宋瑩皺著眉說：“寧寧，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莊婚。”

宋寧又說：“攤上莊老師和他家那樣的，誰攤上誰倒霉，早離早好，莊老師的愚孝思維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醒悟?！?/p>

林武峰：“小寧，說的也有道理?！八维搰@了口氣說：“苦了玲姐了?！?/p>

宋寧：“還是太軟，是我直接動(dòng)手了，畢竟他們一家給臉不要臉了?！?/p>

奶奶一向能言善辯，勉強(qiáng)笑道：“老大媳婦，圖南是莊家長孫……"

黃玲對答如流：“所以我今天把圖南留下了，就是想讓他聽聽爺爺奶奶怎么對他這個(gè)長孫的?！?

莊超英怒吼一聲：“我是老大，照顧一下侄子、外甥兒又怎么樣了？”

奶奶也說：“老大媳婦， 你想岔了，我這不是心疼你一人帶那么多孩子，所以讓筱婷住過去、我?guī)湍阏疹櫵龁?？?

黃玲爭鋒相對，“筱婷住哪里？" 奶奶依舊不緊不慢：“老二家里也擠，筱婷暫時(shí)睡我和她爺爺屋里，一樣的?！?

黃玲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你們整晚不停地吐痰喝水，筱婷住過去，白天可以幫忙做家務(wù)，晚上可以還幫忙端茶倒水。”

爺爺面色猙獰，高舉手掌，似乎想打黃玲，莊圖南下意識地?fù)踉谀赣H身前。

莊超英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黃玲看向莊超英，絲毫不給丈夫面子繼續(xù)道：“去年你媽扭了腳躺床上，你媽就想筱婷住過去，她就是這么說的， 筱婷年齡小、睡覺輕，正好晚上起夜照顧她。”

奶奶臉上終于掛不住了， “我當(dāng)時(shí)就這么一說兒，你不肯讓筱婷來也就是了，怎么還記恨上了?！?

黃玲嘆了口氣，“媽，我和超英戀愛時(shí)，就老聽他說您怎么怎么不容易，那么苦的日子都堅(jiān)持供三個(gè)孩子念書，超英讀書時(shí)，每個(gè)月月底回家， 您必須低聲下氣到處借米借糧，他才有下個(gè)月的口糧。

我剛嫁進(jìn)莊家時(shí)，你也沒事就和我念叨你們以前的苦日子，念叨為了供三個(gè)孩子念書欠了太多的債，必須用超英的工資還債。

我當(dāng)時(shí)聽了是真感動(dòng)，所以沒要回超英的工資，由你分配超英的工資，媽你還想要我的工資，我總算留了個(gè)心眼， 沒給。”

莊圖南敏銳地注意到了， 黃玲對奶奶的稱呼從“您”變成了“你”。

爺爺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個(gè)碗，碎瓷片四濺。 宋瑩聽到巨響聲，慌慌張張從西兩房甲出來，“玲姐，你沒事吧？”

黃玲道，“沒事，我和公婆說家常呢?！?宋瑩知道黃玲和公婆的矛盾，擔(dān)心黃玲，在門簾外揚(yáng)聲道，“玲姐，我和武峰都在家，玲姐你要有什么事兒，喊一聲，我們立即過來?！?

宋寧：“切，就會無能狂怒，沒本事，一家就會窩里橫?！八维摻K是沒有阻止她。宋寧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隔壁聽見。

莊超英聽到面子上掛不住，臉色鐵青的不停發(fā)抖。奶奶和爺爺臉色也不好。

黃玲聽到這話，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波瀾不驚地繼續(xù)對婆婆說，“老二讀書不行，頂了你的工作，然后，你又張羅著給他成了家，我才知道家里的債早就還完了。

超英的工資是存給老二結(jié)婚的。再然后，我生了圖南，家用實(shí)在不夠，超英拿回了一半的工資，生了筱婷，他拿回了三分之二的工資。

自己的工資養(yǎng)家養(yǎng)孩子天經(jīng)地義，他心里卻愧疚得不行，除了三分之一的工資還偷偷再給錢，讓你們繼續(xù)貼補(bǔ)老二一家。"

爺爺伸出一只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黃玲。黃玲的聲音突然哽咽， “每生一個(gè)孩子，我就逼他把工資多拿回來一部分，他知道我是對的，但他恨我，想起此事就找個(gè)由頭和我吵架，他是真恨，月子里都和我吵?！?

黃玲竭力想收住眼淚， “生完筱婷，還在月子里，我們就大吵了三次，我看著懷抱里的筱婷，要不是想到還有兩個(gè)孩子，真想一死了之。"

莊筱婷還小不能真正理解母親心中的悲痛，但她知道媽媽傷心，本能地緊緊摟住媽媽。

黃玲回?fù)畠?，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撫。 黃玲扭頭凝視莊超英，淡然道，“我現(xiàn)在都記得月子里，你咬牙切齒和我吵架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莊超英喘著粗氣，無法辯駁。黃玲清晰地看出了莊超英眼中的不可置信和兇狠怨毒。

莊筱婷伸出手想摟住媽媽的脖子，她觸摸到黃玲臉上的淚痕，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黃玲微笑，“媽，你自己說的，超英是老大，他自愿少吃一口，老二就能多吃一口， 從小，他少吃一口，你就不停地夸他懂事，直夸到他覺得他就該餓著，把飯都省給你們和就該餓著，把飯都省給你們和老二。超英習(xí)慣了少吃，你們也習(xí)慣了超英少吃，現(xiàn)在又想讓圖南筱婷也少吃。”

爺爺怒吼，“圖南筱婷成績好，就不能犧牲一點(diǎn)，幫幫弟弟們？”

莊樺林低聲哀求黃玲： “大嫂，圖南成績好，一定不會受鵬飛影響的?！?

黃玲對莊樺林微笑，“樺林，你大哥去年就勸過你，貴州高考分?jǐn)?shù)線比江蘇低，讓你等鵬飛高考完再轉(zhuǎn)戶口。”

黃玲道，“你不肯，你怕政策變了，堅(jiān)持把鵬飛早早轉(zhuǎn)了回來，但江蘇高考分?jǐn)?shù)線高，鵬飛必須回來上學(xué)才有可能過線，那只能送大舅舅家了。你別和我說你打算送姥爺姥姥家，前年鵬飛回來過暑假，你就知道爸媽不歡迎他?！?/p>

樺杯進(jìn)厔后基本保持緘默，在極度焦慮不安的心情下猝不及防聽到這幾句話，她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失望--從回蘇州后就不斷堆積的失望和委屈，嚎啕大哭。

宋寧在隔壁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表示無語。宋瑩擔(dān)心的看向隔壁。

哭聲痛苦絕望，極具穿透力地傳出小院，鄰居們?nèi)齼蓛傻鼐墼谠洪T口竊竊私語，不知道莊家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進(jìn)來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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