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過陽臺時，浪聲變得柔緩，像裹著棉絮的搖籃曲。周星馳洗了澡出來，見宋南希已經(jīng)蜷在床沿，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淺影，便輕手輕腳關(guān)了臺燈，挨著她躺下。

床不算寬，他刻意往外側(cè)挪了挪，卻還是能感受到她后背的溫度。他想起以前她總愛往他身邊蹭，說他身上像揣了暖爐，嘴角不自覺彎了彎，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兩人呼吸漸漸勻了，月光落在交疊的被角上，靜得只余浪聲輕拍沙灘。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cè)的人忽然低低啜泣起來，聲音碎得像落沙。周星馳猛地驚醒，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宋南希眉頭緊蹙，額角沁出冷汗，嘴唇翕動著，反復(fù)呢喃著什么，他湊近了些，才聽清那模糊的字句里，竟有“穿越”兩個字。

他心頭微怔，疑心是自己睡糊涂聽錯了——穿越？這丫頭夢里在說什么胡話。正想拍醒她，她忽然“唔”了一聲，身體猛地一彈，睜開了眼。

“南希？”他伸手扶住她的肩，掌心觸到一片冰涼的汗，“做噩夢了？看你哭得多厲害?！?/p>

宋南希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里還蒙著驚惶的濕意。她轉(zhuǎn)頭看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從夢里掙脫出來，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指尖攥得發(fā)白：“星仔……我沒走……”

“沒走，你在這兒呢。”他把她往懷里帶了帶，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做什么噩夢了？哭成這樣?！?/p>

她的身體還在抖，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混著壓抑的哽咽：“我夢見……四歲那年爬樹摔了，在病房躺了一天一夜，我媽守著我哭……后來又夢見……我突然就不見了，你在到處找我，喊我的名字，可我怎么也應(yīng)不出聲……”

周星馳的心揪了一下。他知道她小時候摔過，卻沒聽過這么細的情節(jié)，更沒料到她會夢見自己找她的樣子。他收緊手臂，讓她貼得更近些，能感受到她心跳得又快又急：“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好好的，在我旁邊呢?！?/p>

宋南希卻搖了搖頭，埋在他頸窩的臉蹭了蹭，帶出濕意：“我怕……”她聲音很輕，像怕被風(fēng)吹走，“我怕這次也會像那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話沒說完，又被哽咽堵了回去。

她沒再提“穿越”，但周星馳忽然想起剛才半夢半醒間聽到的兩個字，心里疑云又起，卻只當(dāng)是她噩夢亂語。他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指尖輕輕蹭過她的臉頰：“傻丫頭，說什么胡話。你看，我能摸到你，能抱著你，這不是夢。好好的，怎么會不見？”

浪聲從窗外飄進來，混著他的聲音，溫溫地裹住宋南希。她攥著他胳膊的手慢慢松了些，卻還是不肯撒手，像抓住了浮木的人：“真的不會？”

“真的不會?！彼α诵?，聲音放柔，“你要是不信，我現(xiàn)在就跟你拉鉤。”他真的伸出小指，輕輕勾住她的。

她的指尖還涼，卻慢慢回勾了一下。

他就這么抱著她，一只手拍著她的背，另一只手跟她勾著小指，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身體不再發(fā)抖。月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淺淡又溫柔。

“睡吧，”他輕聲說，“我陪著你，哪兒也不去?！?/p>

宋南希往他懷里又縮了縮，把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眼皮慢慢沉了下去。這一次，夢里沒有病房，沒有空落落的尋找，只有暖暖的懷抱，和他說“陪著你”的聲音。

周星馳等她徹底睡熟了，才低頭看她。她眉頭舒展了，嘴角還帶著點淺淺的弧度，像個安心的孩子。他輕輕吻了吻她的發(fā)頂，心里那點關(guān)于“穿越”的疑惑，早被心疼蓋了過去——管她夢里說什么，只要人在身邊就好。

這次，說什么也不會讓她再受這擔(dān)驚受怕的罪了。

第二天傍晚，兩人在沙灘上散了步，又在海邊餐廳吃了新鮮的龍蝦。宋南?？吭谝伪成洗蛄藗€哈欠，眼底帶著滿足的倦意，周星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累了？回去睡?！?/p>

回到酒店時，她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周星馳洗了澡出來，見她蜷在被子里，呼吸勻凈，嘴角還帶著點笑，便輕手輕腳躺在她身邊，替她掖好被角。

后半夜的浪聲似乎沉了些，周星馳正睡得沉，忽然被身側(cè)的動靜驚醒。他睜開眼，借著月光看見宋南希在發(fā)抖，不是昨晚那種細微的顫，是整個人縮成一團，肩膀一抽一抽的，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像被什么東西堵著，哭不出聲。

“南希？南希！”他連忙坐起身，伸手去碰她的臉，才發(fā)現(xiàn)她滿臉都是淚，睫毛濕噠噠地粘在眼瞼上，嘴里反復(fù)念著兩個字，含糊又絕望：“爸爸……爸爸……”

他心里一緊，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放得極柔：“南希，醒醒，是我，星仔?！?/p>

拍了好幾下，她才猛地吸了口氣，像是從水里掙扎著浮上來，眼睛唰地睜開，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眼淚還在往下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轉(zhuǎn)頭看他，眼神里還蒙著沒散的驚懼，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夢見……五歲那天……”

她頓了頓，喉結(jié)滾了滾，眼淚掉得更兇了：“我爸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突然就倒下去了……醫(yī)生說……心臟病……沒救了……”她攥著被子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我媽抱著他哭，我站在旁邊，不知道該怎么辦……就看著他被抬走……”

周星馳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又酸又沉。他從沒聽過她提父親，只當(dāng)是常年在外工作，卻沒料到是這樣的過往。他把她攬進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一只手緊緊抱著她的背，另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腦勺，一下一下，像哄受驚的孩子。

“沒事了，沒事了……”他低聲哄著，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有我呢?！?/p>

她埋在他懷里，終于放聲哭了出來，不是昨晚的哽咽，是攢了很久的委屈和害怕，全借著哭聲倒了出來。她抓著他的襯衫，把臉貼在他心口，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哭了好一陣子，她的哭聲才漸漸小了，只剩下抽噎。周星馳拿過床頭的紙巾，替她擦了擦臉，又擦掉眼角的淚，指尖輕輕蹭過她發(fā)紅的眼瞼：“是不是一直沒好好哭過？”

她點點頭，鼻音很重：“那時候小，不懂什么是永遠……后來長大了，就不敢哭了，怕我媽看見難過。”

“以后想哭就哭，”他低頭看著她，眼里的溫柔像化了的月光，“在我這兒，不用撐著?！?/p>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得更深：“星仔，我好怕……我怕身邊的人突然就沒了……”

他收緊手臂，把她抱得更緊了些，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和心跳：“不會的。我會一直在?！?/p>

浪聲又輕了些，像在溫柔地應(yīng)和。他就這么抱著她，直到她的抽噎也停了，呼吸漸漸平穩(wěn)，只是還攥著他的襯衫不肯撒手。周星馳低頭看她，見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卻已經(jīng)睡熟了，眉頭卻還是微微蹙著。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以后有我陪著你。不管是過去的事，還是以后的事，我們都一起扛?！?/p>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這一夜，周星馳沒怎么睡，只是一直抱著她，聽著她的呼吸，感受著她的溫度，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以后要好好護著她，再不讓她做這樣的噩夢，再不讓她受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