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家格外靜，只有旺財趴在客廳腳墊上打哈欠的聲音。周星馳推開嘉敏的房間門，月光從窗簾縫里溜進來，落在書桌上——那本她當年總說“寫作文比解微分方程還難”的筆記本還攤著，頁邊畫滿了物理公式的簡筆畫。

他走過去坐下，指尖拂過床頭柜上的相框。是去年中秋拍的全家福，嘉敏歪著頭笑，短發(fā)蹭著嘉荔的長馬尾，姐妹倆手里都舉著月餅，臉上沾著糖霜。他拿起相框，指腹輕輕蹭過嘉敏的臉，忽然想起她去加拿大那天，在機場抱著南希哭，嘴上卻硬說“是風迷了眼”，轉身進安檢時，還回頭比了個“我能行”的手勢。

抽屜里有個舊相冊，是南希特意整理的。他翻開來，第一頁就是倆丫頭剛出生時的照片，皺巴巴的小團子擠在保溫箱里，嘉敏攥著小拳頭，嘉荔卻乖乖蜷著，像兩只剛破殼的小鳥。旁邊寫著“1997年，我的雙姝”，是南希的字跡。

往后翻，是她們三歲時在院子里玩泥巴的照片。嘉敏把泥巴抹在嘉荔臉上，自己笑得直拍手，嘉荔癟著嘴要哭，手里卻還攥著給姐姐留的半塊餅干。周星馳笑著搖頭，那天南希追著倆丫頭洗了半天澡，他蹲在浴缸邊給她們遞毛巾，被濺了一身水也沒惱。

再后來是十歲生日，嘉敏捧著數(shù)學競賽一等獎的獎狀，非要跟嘉荔的作文比賽獎杯并排擺；十二歲去迪士尼，嘉敏拉著他坐過山車，喊得比誰都響，下來卻攥著他的手說“爸你別怕”，嘉荔則安安靜靜站在城堡前拍照，照片背面寫著“今天跟爸拍了照，他笑起來比城堡還好看”。

翻到去年送她們去外地的照片，心忽然沉了沉。那時姐妹倆都二十五了，嘉敏在機場安檢口回頭的瞬間，被南希抓拍下來，眼里的紅血絲藏不??；嘉荔在北京站跟姑姑走時，偷偷把一本自己寫的詩集塞給他，說“爸你想我了就看看”。

相冊最后夾著張嘉豪畫的畫，三個小人手拉手，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姐姐們快回家”。周星馳把畫湊到眼前，鼻尖忽然有點酸——以前總嫌她們吵，嫌嘉敏寫作業(yè)磨磨蹭蹭，嫌嘉荔總把書堆得滿地都是，可真到房間空了，才發(fā)現(xiàn)那些吵鬧聲，早成了心里最軟的念想。

他把相冊放回抽屜，又拿起那張全家福，輕輕貼在胸口。月光移到墻上，映出他的影子，像個盼著孩子回家的普通父親，再不是銀幕上那個呼風喚雨的導演。

“爸想你們了?！彼p聲說，聲音輕得怕驚醒了月光，“早點放假回家，爸給你們做番茄牛腩。”

南希端著杯溫牛奶走進院子時，正看見周星馳背對著她站在嘉敏房間門口。月光落在他肩上，那片原本烏黑的頭發(fā)，如今已白了大半，像落了層薄薄的霜。他沒動，只是微微垂著肩，手里還攥著那張全家福，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透著股說不出的落寞。

南希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她太懂他了。年輕時他總愛說“孩子大了就省心”，可真到她們飛遠了，他嘴上不說，行動卻藏不住——總愛往姐妹倆的房間轉，翻出舊相冊看半天，連嘉敏當年畫滿公式的筆記本，都被他小心收在了抽屜最里層。

她走過去，把牛奶遞到他手里：“夜深了，別著涼。”

周星馳回頭，眼里還有些沒散的悵然，接過牛奶時指尖碰了碰她的手，低聲笑了笑：“剛看相冊，想起她們小時候搶餅干，嘉荔哭著還把半塊塞給嘉敏，傻得很?！?/p>

“可不是傻嘛?！蹦舷？吭谒缟?，“嘉敏昨天發(fā)消息，說加拿大的楓葉紅了，拍了照片給我，讓我轉你看。嘉荔也說，出版社給她放了年假，過陣子就回來?！?/p>

周星馳眼睛亮了亮，趕緊摸出手機：“我看看……這丫頭，拍照片還皺著眉，跟當年做物理題似的?！彼掌旖锹龘P起來，剛才那點落寞，竟被女兒的消息沖散了大半。

南?？粗劾锏墓猓p輕拍了拍他的背：“孩子們心里都記著家呢。你呀，也別總一個人琢磨，想她們了就打個電話，她們準樂意聽你嘮叨?！?/p>

周星馳“嗯”了一聲，把手機揣回兜里，又看了眼嘉敏的房間，轉身牽著南希往屋里走：“走，睡覺去。等嘉荔回來，我給她們做番茄牛腩，多加番茄，嘉敏愛吃?！?/p>

月光跟著他們進屋，院子里只剩下旺財輕輕的呼嚕聲。南?；仡^看了眼他不再孤單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這老頭，嘴上硬得很，心里卻比誰都軟，那些沒說出口的思念，早被她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了。

嘉敏正癱在沙發(fā)上刷抖音，手機屏幕里有人頂著“至尊寶”的頭套，學著《大話西游》里的臺詞喊“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偏偏表情擰得像個表情包，她笑得直拍沙發(fā)扶手，眼淚都快出來了。

“笑什么呢？抽風似的?！敝苄邱Y端著杯茶從廚房出來，往她旁邊一坐，眼角余光瞥見手機屏幕，“又是這些模仿的？”

嘉敏把手機往他眼前遞了遞，指著屏幕里一個模仿《唐伯虎點秋香》“含笑半步顛”的視頻：“爸你看這個！他把毒藥說成‘奶茶伴侶’，還假裝喝一口就抽搐，網友評論說‘比你當年演得還浮夸’，笑死我了。”

周星馳湊過去看了兩眼，嘴角沒忍住勾了勾，嘴上卻吐槽：“什么浮夸，這叫演技張力。當年拍這段，我跟道具組磨了三天，才把那藥瓶做成青花瓷的樣子，他倒好，拿個醬油瓶就演?！?/p>

“那說明你經典啊！”嘉敏翻著評論區(qū)，“你看這點贊量，幾百萬呢！還有人剪了你的電影混剪，配的BGM是《一生所愛》，評論區(qū)全是‘DNA動了’‘爺青回’。”

她突然把手機轉向他，眼睛亮晶晶的：“爸，要不你也開個抖音號？拍個復刻片段，肯定比他們火！就演那個‘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我給你當助理，給你梳至尊寶的頭套！”

周星馳敲了下她的腦袋：“開什么號，我這把年紀了，湊那熱鬧。”可拿起手機自己翻了翻那些模仿視頻，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又補充了句，“不過那個模仿‘少林足球’射門的，動作太假了，當年我為了拍那個鏡頭，練了半個月點球。”

嘉敏看著他嘴角藏不住的笑，知道他嘴上說不樂意，心里準得意。她往他身邊挪了挪，繼續(xù)刷視頻：“那你教我兩招唄，我也拍個模仿的，就演‘你看，像我這么出色的特工，就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當年說這句臺詞時，是不是偷偷練了挑眉？”

周星馳被她逗笑，端起茶杯抿了口，眼角的笑紋堆起來：“小孩子家家，學這些沒用。趕緊起來活動活動，躺成一攤泥了?！痹掚m這么說，卻沒挪地方，陪著她一起看那些鬧哄哄的模仿視頻，偶爾點評一句“這個眼神不對”“那句臺詞沒勁兒”，客廳里的笑聲混著手機里的經典臺詞，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