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最近總在做同一個夢，夢里她被套在一個麻袋里，里面很黑，還有貓的慘叫，她總是在貓抓向她那一瞬間驚醒。

那是貓刑，是十分殘酷的刑罰，民間青樓老鴇會用此法懲罰染了花柳病的女子。

他們將人和野貓裝進(jìn)一個大麻袋，然后用棍棒狠狠敲打，貓?jiān)诶锩媸芰梭@嚇，就會抓向人。

從麻袋里出來，全身都是血肉模糊的傷痕，叫人生不如死。

阿箬心有余悸的檢查著身體，夢里的感覺太真實(shí)了，就像真實(shí)發(fā)生過一樣。

“阿箬姐姐，你醒了。”惢心端著藥推門進(jìn)來，見阿箬坐在床上發(fā)呆，便走到床前，“主兒特意吩咐我給你端了姜湯來?！?/p>

阿箬接過碗，小口試了下溫度，確定溫度合適，大口大口喝完了一整碗。

“惢心，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阿箬雙手捧著碗，目光落在窗外。

想起那天多說幾句嘴，被貴妃罰跪在螽斯門前，她的膝蓋都還在隱隱刺痛。

她分明一心為了主子，可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

“阿箬姐姐也是為了主兒好，只是主兒……”惢心不敢說下去，她怕會動搖自己對主子的忠心，雖然主兒可以替阿箬求情的。

阿箬收回目光，看了惢心一眼，自嘲：“她值得有這么忠心的奴才嗎？”

惢心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阿箬對主子有怨，但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罷了，你也是個沒腦子的，我聽秋月說，那天下雨時你想給我送傘，被主兒攔下了，你這恩情我記下了。他日若是你落入險境，我也會拉你一把?！卑Ⅲ璋淹脒f給她，又轉(zhuǎn)身睡下了。

聽到背后響的關(guān)門聲，阿箬從床上坐起來。

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

“嫻妃娘娘請留步。”蓮心一路小跑追上嫻妃一等人，“嫻妃娘娘，您的絹?zhàn)勇湓陂L春宮了，皇后娘娘叫奴婢給您送過來。”

蓮心的聲音有些沙啞，似是哭過。

嫻妃接過絹?zhàn)?，微微頷首：“多謝了。”

“眼看就要小雨了，你也回去吧，免得沾雨也不好?！眿瑰戳丝搓幵泼懿嫉奶欤嵝焉徯牡?。

“是?！鄙徯男卸Y告退。

阿箬攔住了她。

“如今蓮心姐姐與我們不同了，淋了雨也是有人心疼的都說太監(jiān)會疼人，瞧瞧，這鐲子多富貴啊，的確是王公公疼姐姐?！闭f著她拉起蓮心戴鐲子的那只手。

見蓮心難堪低頭，阿箬又繼續(xù)說：“再說了，姐姐嫁給王公公，也省了生兒育女這樁苦楚，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啊?！?/p>

嫻妃扯開阿箬拉著蓮心的手，語帶責(zé)備:“咱們回宮吧?！?/p>

阿箬那一番話，猶如錐子般刺進(jìn)蓮心的心，她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追了上去。

“這福氣這么好，那我也祝你嫁一個公公，白頭到老，死生不離?！?/p>

“我哪里能和姐姐比呀，只能看著姐姐和王公公無兒無女，清清靜靜地相伴到老了?！?/p>

“你！”蓮心被刺的掉下淚來，王欽就是個畜生，要她相伴到老，還不如死了痛快，可在宮里宮女自戕是重罪，會連累到家人族親，她如今這般便是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嫻妃拉著阿箬走遠(yuǎn)，斥責(zé)道：“阿箬，你再要放肆，本宮就要好好地罰你了?！?/p>

這一句話聽著不痛不癢，阿箬還是委屈的低下了頭，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有時說完便開始后悔。

“什么便要好好的罰？”

貴妃娘娘從螽斯門走出來，眼神輕蔑的盯著阿箬。

“在宮中這樣放肆取笑，就該立刻打死?！?/p>

聽到打死兩字，阿箬連忙辯解：“貴妃娘娘，奴婢是無心的。”

“無心也能說出這般刻薄的話來，可見私底下嘴有多壞?！鄙徯哪橆a掛滿淚珠，她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阿箬，如今貴妃娘娘來了，自有貴妃娘娘替她做主。

“阿箬放肆，言語有失，是我管教不嚴(yán)，還請貴妃贖罪?！鼻浦F妃動怒，嫻妃也連忙請罪。

“蓮心，你回去好好伺候著皇后娘娘，本宮自會為你做主?！?/p>

貴妃清楚聽到嫻妃沒有對她用謙稱，理也沒理嫻妃，直接打發(fā)走了蓮心。

待蓮心走后，貴妃走到阿箬身前，挑起她的下巴說：“這嘴生得跟刀子似的，你是仗著嫻妃的恩寵呢？還是仗著你阿瑪在我阿瑪面前略微的臉一些，就真當(dāng)自己是個格格了！”

阿箬聽到貴妃提及自己阿瑪，惶恐請罪：“奴婢不敢?！?/p>

“皇上常說，螽斯門，寓意大清子孫昌盛，乃宮中延綿子嗣神圣之地，你竟敢在螽斯門下，說出無兒無女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是真不想要命了。”

貴妃言及至此，阿箬怎會還不明白，貴妃將她說過的話從頭至尾都聽了個明白。

無兒無女，對于宮里的女兒來說，是最惡毒的詛咒。阿箬此時后悔極了，可惜天下沒有后悔藥給她吃。

“何況，蓮心的婚事，是皇后娘娘親賜的，就憑你也敢出言嘲諷。”

“奴婢因與蓮心姐姐相熟，才這般開玩笑的，貴妃娘娘贖罪啊?！痹捳Z脫口，阿箬自知理由牽強(qiáng)，雖不能免罰，至少能讓貴妃娘娘從輕發(fā)落。

“出言不遜，嘲諷宮人，無視中宮，冒犯祖宗，本宮不得不罰你，以敬列祖列宗。”

貴妃與嫻妃從在潛邸時就不對付，好不容易得了機(jī)會，可不會輕饒了她們。

“來人?！辟F妃說，“掌嘴?！?/p>

“貴妃娘娘饒命，貴妃娘娘饒命……”阿箬不停求饒。

一個嬤嬤和太監(jiān)分別壓住阿箬的手臂，茉心連打了三四個巴掌。

“主兒……”阿箬慘叫出聲。

嫻妃氣憤站起身，十分不服氣道：“貴妃娘娘，阿箬就算有過錯，您也不該這么打她。”

“嫻妃，本宮還沒問你管教不嚴(yán)之罪，你還敢?guī)退！辟F妃轉(zhuǎn)過身看向嫻妃，看她沒有自己的準(zhǔn)許就站了起來，一時火冒三丈，主子都這么沒規(guī)矩，難怪連給奴才都管不好。

她本想打阿箬幾巴掌，這件事便了了，也算給皇后娘娘一個交代，沒想到嫻妃這般不尊重她，言行無狀，這是給她遞刀子啊。

“請貴妃讓我把阿箬帶回宮里，細(xì)細(xì)管教?！眿瑰^續(xù)求情。

嫻妃雖字字句句都帶著敬語，可這態(tài)度……

貴妃強(qiáng)壓心中怒火，說：“教而不善，本宮就替你管教?！?/p>

細(xì)細(xì)管教？貴妃冷哼一聲，若是管教早就管教了，何必等到今日。

“貴妃的責(zé)罰，我和阿箬是斷斷不敢有怨言的，只是明天阿箬還要當(dāng)差，打傷了，誰都不好看，還請娘娘寬宥?！眿瑰琅f不卑不亢的說道。

貴妃臉色冷了幾分，看向嫻妃的目光恨不得此刻就上前撕碎了她。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突然天上響起了雷聲，要下雨了。

“這雨也要下來了，本宮也乏了。茉心扶本宮回去歇著?！?/p>

茉心聽著吩咐，扶住了貴妃。

“雙喜。”貴妃繼續(xù)吩咐，“你留下來，本宮罰阿箬在螽斯門下跪著思過六個時辰。”

“嗻，奴才一定看著她?！彪p喜回道。

“至于嫻妃，本宮罰你抄寫佛母經(jīng)百遍，今夜之前送到安華殿焚燒謝罪。”

嫻妃不情不愿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