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霽站在鼓樓的水塘中,四肢被鐵鏈鎖著,身前是那個九尺高的怪物。
它背對著他,警惕地看著周邊。
永霽想說話,可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看著那怪物。
他分明記得自己已經(jīng)出了鼓樓,可怎么又回來了……
池水開始燃燒,焰火一點點逼近,慢慢爬上他的身軀,永霽掙扎著,卻毫無用處。
他只覺得視覺逐漸模糊,那怪物轉(zhuǎn)過頭,它好像在哭……
“?。 庇漓V從夢中驚醒,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阿霽,你終于醒了!”永軒逸激動極了,“擔(dān)心死我們了?!?/p>
“阿逸,我在昏過去了多久?”永霽只覺得頭痛,皺著眉問道。
“從昨日出了鼓樓開始,你便一直昏睡到現(xiàn)在?!?/p>
“沈執(zhí)呢?”
“他去找大國師算賬了?!庇儡幰莶畔肫饋恚暗腋缫黄鹑チ?,不會有事兒吧……”
“帶我去!不早說!”永霽忍著頭疼,下了床,“愣著做什么?要真出事兒那就晚了!”
“哦哦!”永軒逸忙帶著他趕往主殿。
“你是什么人,敢來訓(xùn)斥我!大皇子,你帶人來教訓(xùn)你師叔,這不合適吧?”鮑元辰又倚老賣老。
“和大皇子無關(guān)!今日大皇子若不在場,說句不好聽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執(zhí)紅著眼,指間的木戒發(fā)出光芒。
“沈公子,冷靜!”
“哈哈哈!區(qū)區(qū)無名小卒!好啊,你不必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鮑元辰譏笑道,他飛身下殿,“看你是小輩,我讓你三招!”
“不可!”永殤華拉住他,這種明擺著的送死局,他不理解為什么沈執(zhí)不能忍下。
沈執(zhí)將他的手松開,自顧自向前走。
“你接我三招,我,接你三招?!?/p>
“好?!滨U元辰抬手設(shè)下一個結(jié)界,將永殤華隔絕在外。
沈執(zhí)凝聚力量,狠狠向鮑元辰揮了一拳,鮑元辰側(cè)身一避躲開。
“一?!?/p>
沈執(zhí)借著木戒的力量,一揮手打出一道氣刃,鮑元辰只是一抬手便擋了下去。
“二?!?/p>
沈執(zhí)集中精力,令木戒幻化出一把短刀,狠狠刺向他。鮑元辰徒手握住短刀,一用力便整斷了他。
“三!到我了……”鮑元辰擊出一掌,直接將人打出幾米開外,又一個瞬移在人落地前再打出一掌。
沈執(zhí)摔在地上,直直拖了好幾米的血痕。
“最后一招,你可要接住了!”鮑元辰周身起了紅絲,直接刺穿了沈執(zhí)的身軀。
“阿執(zhí)!”永殤華拍著結(jié)界,絕望得哭喊著。
沈執(zhí)覺得全身的力氣被抽干。
為什么?
為什么當(dāng)年的那股力量沒了……
難道,我要死了嗎?
“沈執(zhí)!”永霽沖向結(jié)界卻被彈開,倒在地上,傷心過度又暈了過去。
“阿霽……”
眼前的黑暗一點點散去,一股涼意探入他的身體。
“??!”沈執(zhí)雙眼泛黑,重新站立起來。
“你!你是……你是沈默群的兒子!”鮑元辰連退兩步,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沈執(zhí)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任憑紅絲貫穿他的身體,都不放手。
情急之下,鮑元辰扯斷了腰間的玉佩,摔碎了它。
偏殿休息的鮑元嫣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忙趕向了大國寺,看著眼前的場景皺了皺眉。
“皇額娘,這……”永殤華有些不知該怎么解釋,“要救嗎?”
鮑元嫣思索片刻,還是打開了結(jié)界。
她走到沈執(zhí)身邊,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沈執(zhí)便失去力氣,被永殤華接住。
鮑元嫣也用了九成的功力,面色慘白。
“哥哥,這最后的情分,你用盡了?!滨U元嫣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鮑元辰,捂著胸口轉(zhuǎn)身就走,“殤華,走吧?!?/p>
沈執(zhí)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晚上,身受重傷,以至于他有點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剛進(jìn)宮那天。
“阿執(zhí),感覺怎么樣?”永殤華見他醒了,欣喜道。
“華大哥,這是哪里?”沈執(zhí)看著四周華麗的器具。
“這是我的房間,你先安心休息便好,但休息好了,你便要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庇罋懭A又心疼又生氣。
“阿霽呢?”
“阿逸和鹿公子都陪著他呢?!庇罋懭A抬手給他喂藥,“這么關(guān)心人家,自己的身子都管不好呢……”
“苦?!鄙驁?zhí)喝了口藥,平日里不怕苦的他卻忍不住抱怨。
“真行啊你……”永殤華氣笑了,但還是讓人拿了蜜餞來。
“夫君,蜜餞?!贝貉┡e著一盤蜜餞走進(jìn)來。
“雪兒,你怎么來了?”永殤華驚喜道,“阿執(zhí),你可還記得她?”
“你是……春雪!”沈執(zhí)當(dāng)然記得,這是他的奶娘與沈府管家的女兒,小時候便天天同他玩。
“公子……”春雪淚水一下子下來了,跪在地上行禮,“春雪,見過公子!夫君說公子還活著,我起初不信,如今……”
“夫君?你們兩個?”沈執(zhí)一臉壞笑。
“夫君心善,將我留在不禪殿,處處照顧我……”話未說完,她嘔出來一口血,暈了過去。
“春雪!”永殤華將她抱在懷里,從懷中拿出一罐藥,喂她吃了一顆。
“她是怎么了?”沈執(zhí)看永殤華如此熟練,疑問道。
“她中了安顏毒,活不了多久了。”永殤華低著頭,用袖口為她擦著嘴邊的血。
“安顏毒?誰下的?”
(安顏毒:中毒者為女子,到了25歲便會直接死亡;中毒者為男子,便會極速衰老,變成七旬老人。)
“永幸曦?!鄙驁?zhí)抿了抿唇。
“二皇子怎么會認(rèn)識她?”
永殤華低下頭,將幾年前的事告訴了沈執(zhí)。
前幾年前,永殤華帶兵戰(zhàn)勝鄔番國,為表慶賀便在府上辦了一場宴會。
春雪不愿意拋頭露面,便在后院看書。誰承想永幸曦喝醉了酒,東碰西闖地到了后院,遇上了春雪。不知怎么的,永幸曦向來謹(jǐn)小慎微的人居然動了歪心思。春雪極力反抗,卻無濟(jì)于事,好在被永軒逸碰著。
永幸曦一口咬死是春雪勾引他,再加上平日里眾人對他的印象,所以都認(rèn)為是春雪的錯。永軒逸氣不過,與他大打出手。永幸曦出手狠辣,乘永殤華不備施加了安顏毒,春雪推開永殤華替他擋下。
“我查閱了所有醫(yī)書,卻無一樣可救她的……”永殤華眼下泛紅。
“大華哥,你可知道烏頭草?!鄙驁?zhí)仔細(xì)回想小時候在父親書房中看到過的醫(yī)書。
“這是鄔番國的一種靈草,莫非你有辦法了!”
“我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安顏毒的解藥需要三種東西——烏頭草,白鳳羽還有一種天上水?!?/p>
“白鳳羽和烏頭草都好找,只是天上水是什么?”永殤華眉頭緊皺,“阿執(zhí),那本古書你可還在?”
“這是父親的,沈府被抄后便不知去向了?!?/p>
“不管怎么樣,阿執(zhí),謝謝你?!?/p>
“何苦說這話……”
沈執(zhí)話未說完,便有人沖了進(jìn)來。
“沈執(zhí)!你要嚇?biāo)牢依玻 庇漓V撲進(jìn)沈執(zhí)的懷里大哭,狠狠的捶了他幾拳。
“殿下,疼……”
“如今知道疼了!沈執(zhí),我告訴你,你若再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你我便恩斷義絕!”永霽一臉肅然,轉(zhuǎn)頭才注意到暈過去的春雪“這怎么也倒一個?”
“呃……”永殤華不知該怎么說。
“殿下,天色晚了,我還沒去過我的房間,你帶我去唄。”沈執(zhí)拉著永霽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一邊是幫永殤華解圍,一邊也防止他纏著自己問計劃。
“松手!”永霽甩開沈執(zhí)的手,“真是放肆!我好歹也是皇子……”
“好,是奴才的錯,殿下大人有大量,寬恕我這次唄。”沈執(zhí)打心底覺得對不起永霽,既沒保護(hù)好他,又利用他接近鮑元辰。
“沈公子。”
一個宮女突然出現(xiàn)在二人身前,臉色慘白,凹陷的眼眶內(nèi)是無盡的黑色,上揚的嘴角涂著一抹詭異的紅色。
“哎呀!嚇?biāo)牢伊?!”永霽捂著胸口,“誰啊?”
“皇后娘娘請沈公子前往偏殿一敘。”宮女并未張嘴,隨之化作一團(tuán)灰燼。
沈執(zhí)和永霽來到了偏殿門口,侍衛(wèi)攔下了永霽。
“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p>
“來了?!滨U元嫣坐在軟榻上,手中捻著佛珠,看著被傳來的沈執(zhí)。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p>
“不必同本宮裝模做樣,沈執(zhí)?!滨U元嫣倒了杯茶,“你的手段本宮也是略知一二的,不管是在鼓樓還是……”
“你知道我。”沈執(zhí)戒備起來,眼前人畢竟是鮑元辰的妹妹。
“緊張什么,本宮不會殺你的,我和我哥哥,不合?!滨U元嫣將茶遞給沈執(zhí)。
沈執(zhí)接過茶,沒喝,一時不知鮑元嫣是何意。
“沈默群雖與我不算深交,可也有些情分。你沒殺掉他,還暴露了身份,我哥哥的性子你應(yīng)該知道……”鮑元嫣笑得安然,“我可以保你?!?/p>
“呵……”沈執(zhí)笑了,原來是想將他收入麾下。
“如何?”
“用不著,我若怕鮑元辰,就不會設(shè)局殺他。”沈執(zhí)將杯子放回桌上。
“你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鮑元嫣收了笑容,“如此囂張,為何沒殺了他?別到時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為何沒死,皇后娘娘不知道嗎?”沈執(zhí)冷笑,他雖陷入瘋魔,但還是模糊記得鮑元嫣救下鮑元辰的場景,“還有這茶,有毒吧?!?/p>
“你全知道?!滨U元嫣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手中的佛珠都快捏斷了,“沈執(zhí),你是不是覺得你有貴妃這個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她已經(jīng)死了!”
“胡說?!鄙驁?zhí)只認(rèn)為是鮑元嫣恐嚇?biāo)氖侄巍?/p>
“也許,二皇子在外頭已經(jīng)得知這信息了……”鮑元嫣將那杯茶喝下,“還有,這茶沒毒?!?/p>
沈執(zhí)心下一緊,顧不得什么鮑元嫣了,沖出偏殿,只見永霽趴在石階上睡著了。
“沈執(zhí),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沒那么厲害了?!滨U元嫣慢慢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但我沒想到,你舍得對軟肋下手,真是惡毒啊……”
“滾!”沈執(zhí)最恨別人拿他重要之人威脅、利用他,“我既然可以與鮑元辰斗,那便不嫌再多一個你!”
“沈執(zhí),你和沈默群很像??!但死得也會和他一樣慘!”鮑元嫣徹底黑臉,“好好守著他吧,明天貴妃的死訊便會傳出。”
“胡說。”沈執(zhí)只認(rèn)為是鮑元嫣恐嚇?biāo)氖侄巍?/p>
“也許,二皇子在外頭已經(jīng)得知這信息了……”鮑元嫣將那杯茶喝下,“還有,這茶沒毒。”
沈執(zhí)心下一緊,顧不得什么鮑元嫣了,沖出偏殿,只見永霽趴在石階上睡著了。
“沈執(zhí),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沒那么厲害了?!滨U元嫣慢慢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但我沒想到,你舍得對軟肋下手,真是惡毒啊……”
“滾!”沈執(zhí)最恨別人拿他重要之人威脅、利用他,“我既然可以與鮑元辰斗,那便不嫌再多一個你!”
“沈執(zhí),你和沈默群很像??!但死得也會和他一樣慘!”鮑元嫣徹底黑臉,“好好守著他吧,明天貴妃的死訊便會傳出?!?/p>
沈執(zhí)腳步未停下來,自顧自地背著永霽,漫無目的地走著,眼圈泛紅。
他心中早已將貴妃當(dāng)做了母親,如今卻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卻連哭的資格好像都不曾有。
“阿執(zhí)。”永霽被顛醒,睜開眼便瞧見了沈執(zhí)映射在月光下的臉。
“醒啦?!鄙驁?zhí)平復(fù)了下心情。
“為什么不回去?”
“我也不知道房間在哪里?!鄙驁?zhí)強忍著悲傷,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
“不知道路也不知道喊我嗎?一個人瞎走!”永霽拍了拍他的背,“放我下來,我?guī)贰!?/p>
沈執(zhí)沒再說話,放下永霽后,他就亦步亦趨地跟著,視線始終在永霽身上。
回了房間,永霽早早便睡了,沈執(zhí)獨自倚靠在柵欄上。
阿霽,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事兒,你必須經(jīng)歷。
沈執(zhí)嘆了口氣,捻了一片樹葉,吹起來葉笛。
沈執(zhí)是被永軒逸和永殤華兩兄弟叫醒的,著急忙慌地告訴他貴妃的死訊。
“阿……殿下可還好?”
“他不相信,正哭著要出大國寺去尋貴妃娘娘,可按規(guī)定……”
按規(guī)定,新弟子需要待滿一個月才能自由出入大國寺。
沈執(zhí)沒說話,自顧去尋永霽,平靜地嚇人。
“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額娘!你們騙我的對嗎???!”永霽被鹿念驪和其他幾個弟子攔著,哭得撕心裂肺。
“殿下!你冷靜些!”沈執(zhí)上前抱住了永霽。
“沈執(zhí),你告訴我,額娘沒死對不對??。∷麄凃_我的,對吧!”永霽幾乎哀求地說道。
“殿下,他們沒騙你,娘娘真的死了。”沈執(zhí)用手輕輕擦去永霽臉上的淚水。
“你騙我……”永霽再也沒了力氣,倒在沈執(zhí)的身上,“你騙我的……阿執(zhí),我沒有額娘了……阿執(zhí),我該怎么辦?”
“我在呢,阿霽,我在呢!”沈執(zhí)的淚也止不住地流。
永霽哭了整整一天,其他弟子都去修行了,沈執(zhí)被特許留下來照顧他。
“殿下,吃些東西吧,娘娘在天有靈也不愿看到你如此糟蹋自己?!?/p>
“阿執(zhí),為什么……額娘明明好好的,為什么會平白無故的死去啊……”永霽看著天花板,淚仍舊在流。
沈執(zh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他可以利用永霽去接近鮑元辰,但他不可能讓永霽踏入這趟渾水。
“殿下,娘娘身子一向不好,今年冬天又冷得出奇……”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永霽側(cè)過身道。
“你好好休息,有事兒便喊我。”沈執(zhí)將門關(guān)上。
阿霽……
永霽……
鮑元……
鮑元辰殺……
鮑元辰殺的……
睡夢中,一個聲音一直呼喊著,讓永霽心煩意亂,好似一股寒意蔓延至整個身軀,一陣強光從他身上閃過,飛上天際,引起一陣波動。
鄔番國內(nèi),大祭司寫著咒文,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撂下筆匆匆出了帳篷。
“軍師大人,這是什么!”幾個弟子指著天上的光圈問永殤華。
“戒心泉!哈哈哈哈!果然是你!”鮑元辰一瘸一拐地走向窗邊,看著那一圈圈光暈,興奮至極。
“阿霽!”沈執(zhí)忙一腳踹開門,只見永霽端坐在床上,一臉平靜。
“殿下,你怎么了?”
“鮑元辰……我會殺了你,奪去你想要的一切?!庇漓V冷冷道,“阿執(zhí),你會幫我的,對吧?!?/p>
“對,無論如何,我都在。”沈執(zhí)低著頭回答,他最不愿看到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鮑元嫣,你不得好死……
沈執(zhí)握緊了拳頭,腦海中飄過鮑元嫣那張得逞的笑顏。
“今年的春,這花開得真艷啊。”鮑元嫣舀了一勺湯藥,喂到癱瘓的永小潤嘴里,“小潤哥,你覺得誰能艷壓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