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江澄也趕到
他在佛教鎮(zhèn)上耐著性子等結果,茶都沒喝完一盅,便看到南陽離氏的求援信號,又有人急急惶惶爬下來說大梵山里的東西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兇殘,他只好又殺上來,喊道:“阿凌!”
金凌只是險些被吸走魂魄,人已無恙,好好站在地上道:“舅舅!”
見金凌無事,江澄心頭大石落下,又怒斥:“你身上沒信號嗎?遇上這種東西都不知道放?逞什么強,給我滾過來!”
金凌沒抓到食魂天女,也怒:“不是你讓我非拿下它不可的嗎?!”
江澄真想一掌把這臭小子扇回他娘肚子里去,又不能自打臉,只好轉(zhuǎn)向滿地東倒西歪的修士們,譏諷道:“到底是什么東西?把你們殺得這么體面?!?/p>
這些身穿不同服色的修士里,有好幾個都是云夢江氏的門人所喬裝,奉江澄之命,暗中為金凌助陣,這長輩做得也算是煞費苦心了。一名修士仍在兩眼發(fā)直:“宗、宗主,是……是溫寧啊……”
江澄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那人道:“是溫寧回來了!”
剎那間,震驚、憎惡、憤怒、不可置信,交錯混雜著襲過江澄的面容。須臾,他冷聲道:“這東西早就被挫骨揚灰示眾了,怎么可能會回來?!?/p>
“真是溫寧!絕不會有錯。絕不可能看錯……”那名修士指向魏無羨:“……是他召出來的!”
終于等到了這一刻。魏無羨心下戒備,卻并不怎么擔心。他早已有了一個可以應對此般局面的抵賴法子。只要他死咬不認,就沒人能斷言他的身份。
江澄緩緩看向魏無羨所處方向。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左手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摩挲那只指環(huán)。
他輕聲道:“……好啊??偹闶腔貋砹??”
他放開左手,一條長鞭從他手上垂了下來。
鞭子極細,正如其名,是一條還在滋滋聲響的紫光電流,如同雷云密布的天邊爬過的一道蒼雷,被他牢牢握住了一端,攥在手里。
揮舞之時,就如劈出了一道迅捷無倫的閃電!
藍忘機翻琴在手,信信一撥,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琴音在空氣中帶出無數(shù)漣漪,與紫電相擊,此消彼長。
大梵山夜色中的山林上空,時而紫光大盛,時而亮如白晝,時而雷聲轟鳴,時而琴音長嘯
離桉早已帶著自家兩位小被退出安全距離,作壁上觀,而其余修士以是如此,又是膽戰(zhàn)心驚,又是目不轉(zhuǎn)睛。
畢竟難得有機會看到兩位同屬名門名士的世家仙首交鋒,不免都期待打得更狠、更激烈一些
其中也包含著不可言說的期望,只盼藍江兩家從此真的關系破裂才有趣。
魏無羨瞅準機會,拔腿就跑。
他這是要逃跑?!
眾人心中嚎叫:自尋死路!
江澄一見他脫離藍忘機護持范圍,哪里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揚手一鞭斜斜揮去,紫電如一條毒龍游出,正正擊到他背上。
魏無羨被這一鞭子抽得整個人險些飛出去,還好那花驢子擋了他一下,否則就要撞樹了??蛇@一擊得手,藍忘機和江澄卻雙雙停手,都愕然了。
魏無羨揉著背,扶著驢子爬起來,咆哮道:“好了不起啊!家大勢大就是行?。‰S便打人啦!嘖嘖嘖!”
藍忘機:“……”
江澄:“……”
若是奪舍之人被“紫電”抽中,會瞬間身魂剝離,奪舍者的魂魄會直接被紫電從肉身里擊出。絕無例外??蛇@人卻在被抽中以后依舊行動如常,除了他并非奪舍之人,沒有其他解釋。
可紫電自然抽不出魏無羨的魂魄來。因為他不是奪舍,而是被獻舍!
江澄心中不信,還想再抽他一鞭子,藍景儀嚷道:“江宗主,夠了吧。那可是紫電??!”
紫電這個級別的仙器,斷沒有一次不行、兩次才成的可能。若是這樣,那就太丟臉了。沒抽出就是沒抽出,沒奪舍就是沒奪舍。
澄心中一片混亂,好似有無數(shù)雜亂的思緒在腦海中交織纏繞。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關鍵的事情,眼神中閃過一絲光亮,他的目光當即轉(zhuǎn)向一旁觀戰(zhàn)的離桉。
與此同時,藍忘機也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同時看了過來。兩道目光就這么同時落在離桉的身上,仿佛要將她看穿,要從她身上找到某些他們心中疑問的答案。
離桉“……”
“離宗主,可有看出此人的身份”江澄的視線緊緊鎖定著離桉,眼睛微微瞇起,眸中的光芒仿佛要穿透離桉的身體
眾人的目光隨著這話語,更加熱切地聚焦在離桉的身上。離桉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目光的重量,那些目光里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期待、懷疑、好奇和審視。
“離宗主!還真是她…”說話之人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抑制的訝異,尾音甚至因為震驚而微微有些發(fā)顫。
眾人的目光隨著這話語,更加熱切地聚焦在離桉的身上。
“離宗主能看出這莫玄羽有沒有被魏無羨奪舍?”有人打破了短暫的寂靜,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這個問題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
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離桉,等待著她的回答
“南陽離氏已醫(yī)丹道出世,別聽說過有如此一能啊”
有人小聲地嘀咕著。他的眼睛里帶著一絲不屑,微微歪著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
“是啊是啊,再這離宗主將十三年未入世走動,她怕是連魏無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又有人附和著。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著頭,眼睛里滿是懷疑。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中卻清晰可聞,周圍的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觀點。
“那可不一定,南陽離家對外始終與其余四大家族保持著合作關系,且離家每年初春,冬至都會令弟子下山免費醫(yī)治貧民百姓,想來這世間發(fā)生的大大小小世間離家必然知曉”一位面容沉穩(wěn)的修士緩緩開口說道。
他目光深邃,雙手背于身后,說話間透著一種深思熟慮后的篤定。
他深知離氏家族雖然低調(diào),但其影響力不容小覷,離桉作為宗主,即使未曾入世走動,也必定對世間之事有所耳聞。
離桉在眾人熱切目光的注視下,面上帶著一絲微笑,那笑容像是春日里的微風,輕輕拂過眾人的心田,卻又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她輕輕抬起眼眸,雙眸宛如星子般明亮,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像是在審視。最后,那目光落在江澄的身上。
“江宗主的紫電都未抽出,我又豈能看出?!彪x桉的聲音清冷,在這寂靜的氛圍中如同山間的清泉滴落在石上,她微微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江澄
江澄聽聞此言剛想反駁,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身體突然一僵。江澄的眼神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他到最后將話咽下喉嚨,那原本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即將噴涌而出的話語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他的喉嚨微微動了動,像是在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最終只是冷哼一聲,帶著一種不甘與懊惱的顫音。
他像是知道在離桉這得不到答案轉(zhuǎn)頭指著魏無羨,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這時,一旁有好事的觀戰(zhàn)者終于插嘴了。他干咳道:“江宗主有所不知啊,這個莫玄羽呢,是那個金家的……”
“咳,曾經(jīng)是金家的一名外姓門生。但因為修習不甚上心,靈力低微,再加上有那個……”
“斷袖之癖,騷擾同修,就被趕出了蘭陵金氏。聽說還瘋了哈?”
“依我看,多半是他修正道不成,心中忿忿,就走了邪路。倒不一定是那個……夷陵老祖奪舍上身?!?/p>
還有幾句,他沒敢當著江澄的面說。
縱然名聲不好,但必須承認,魏嬰在叛出云夢江氏之前,乃是聞名遐邇的美男子,六藝俱全的風雅之士,在世家公子里品貌排名第四,人語“豐神俊朗”——江澄剛好排第五,所以他不敢提這樁。
這魏嬰最愛跟美貌女子不清不楚,不知有多少仙子遭過他這朵惡桃花的禍害,情史怎一個亂字了得。
但雖然輕佻風流,卻從沒人聽說過他還喜歡男人。即便是要奪舍、要殺回來……依夷陵老祖的品味,也絕對不會選擇這樣一個騎驢吃果、頭先還涂得像個吊死鬼的斷袖瘋子!
又有人嘀咕道:“怎么看也不是吧……而且笛子吹得這么難聽……學也學得這么蹩腳,東施效顰就是這樣了。”
當年“射日之征”中,夷陵老祖于戰(zhàn)場之上,橫笛一支吹徹長夜,縱鬼兵鬼將如千軍萬馬,所向披靡,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笛聲有如天人之音,又豈是這個金家棄子剛才那嗚嗚咽咽兩下鬼吹可比的?就算夷陵老祖人品奇差,也不能這么個比法。太侮辱人了。
江澄兩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著魏無羨,比了個手勢,下屬明白他意思,圍了上來,魏無羨忙牽著驢子跳到藍忘機背后:“干什么干什么!”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忍受了他這種十分無禮又聒噪的浮夸行為。
江澄道:“藍二公子,你是存心和江某過不去嗎?”
修真界無人不知江家這位年輕的家主戒備魏無羨已到了接近瘋魔的地步,寧可抓錯、絕不放過,看到疑似魏無羨奪舍之人就會帶回云夢江氏嚴刑拷打
若是讓他把這個人綁回去,必然要教他去半條命。藍思追道:“江宗主,事實擺在眼前,莫公子并未被奪舍,您又何必為難一個籍籍無名之徒?”
江澄冷冷地道:“那不知藍二公子又是為何從剛才起就一直要護一個籍籍無名之徒?。俊?/p>
魏無羨忽然噗噗笑了兩聲。
他道:“江宗主啊,那個,你這樣糾纏我,我很為難哪?!?/p>
江澄眉頭跳了兩下,預感他接下來不會說什么讓他舒坦的好話。
魏無羨道:“你太熱情了,謝謝。但是你也想太多了
又道 “就算我喜歡男人,也不是什么樣的男人都喜歡的,更不會是個男人招招手我就跟著走。你這種的,我就沒有興趣?!?/p>
魏無羨這是存心惡心他。
江澄最討厭被人比下去,無論是多無聊的比法,只要有人說他不如另外的某某,他就會心中生氣,茶不思飯不想,非要贏過去不可。
果然,江澄臉都青了:“哦?那請問,什么樣的你才喜歡?”
魏無羨道:“什么樣的?嗯,含光君這樣的,我就很喜歡?!?/p>
藍湛則是最不能忍受這種無聊又輕佻的玩笑,被惡心到之后,他絕對會主動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一次惡心兩個人,一箭雙雕,極好極好!
誰知,藍忘機聽了這句,轉(zhuǎn)過身來。
他面無表情道:“這可是你說的?!?/p>
魏無羨:“嗯?”
藍忘機回頭,不失禮儀,卻不容置喙地道:“這個人,我?guī)Щ厮{家了。”
魏無羨:“……???”
而這倒是讓一旁的離桉看了一場好戲,雙手緊緊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眼睛因為大笑瞇成了一條縫,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那清脆的笑聲在這略顯詭異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周圍的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大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紛紛將目光投向她。
離桉卻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世界里,絲毫不在意眾人投來的異樣目光,繼續(xù)毫無形象地大笑著。
江澄看到離桉這樣的反應,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心中暗暗惱怒,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當成了笑柄。
“師父,別笑啦?!彪x祐白扯著離桉的衣角,小聲道。
他的小臉微微泛紅,既有些害羞于師父這般不顧形象的大笑,又擔心師父這樣會得罪江澄。
離桉正笑得暢快,被離祐白這么一扯,笑聲戛然而止,她低頭看了看離祐白,眼睛里還帶著未消散的笑意。
“好好好,不笑了?!彪x桉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恢復到端莊的模樣,可嘴角那一抹抑制不住的弧度還是出賣了她剛剛笑得有多開心。
她輕輕拍了拍離祐白的手,示意他不用擔心,可目光再看向江澄時,又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
她抬頭看了看已經(jīng)略微明亮的天空,那原本暗沉的天色不知何時已漸漸泛起魚肚白,幾縷晨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灑了下來,離桉倒沒想到竟然過去了如此之久
“時間也不早啦,諸位我離家就先告辭了?!彪x桉的聲音清脆而平靜,在這略顯尷尬的氛圍中打破了沉默。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那衣衫在剛剛的一番“鬧劇”中略微有些凌亂,她的動作不緊不慢,舉手投足間盡顯一派宗主的從容風范
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那眼神中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禮節(jié)性地與在場眾人告別,說罷便帶著離祐白和離子安轉(zhuǎn)身離去。
而此時,藍忘機也拽著魏無羨跟上。魏無羨的臉上滿是不情愿,他的身體像一條扭動的魚,試圖從藍忘機的禁錮中掙脫出來。然而,藍忘機的手依舊牢牢地圈著他,那手上的力道沒有絲毫的放松
直至大梵山山腳,周圍的景色逐漸開闊起來。山腳下的風輕輕吹過,帶起離桉的發(fā)絲。就在離桉以為他們將要分道揚鑣時,身后的藍忘機突然出聲。
“一依,隨我回藍氏”藍忘機的聲音清冷而堅定,在這空曠的山腳回蕩,像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離桉停下腳步,她的腳步如同被定住一般。微微轉(zhuǎn)身,衣袂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疑惑,眼睛微微睜大,眼神中滿是不解。
離祐白和離子安站在離桉身后,眼睛里寫滿了茫然,他們像兩個不知所措的幼獸,緊緊跟隨著自己的師父,卻不明白眼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而藍氏小輩們同樣一臉茫然。他們整齊地站在藍忘機身后,原本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樣現(xiàn)在看起來卻有些呆呆的。
他們相互對視,眼神中交流著疑惑,有的微微歪著頭,有的則輕輕聳了聳肩。
在他們的認知里,藍忘機一直是冷靜沉穩(wěn)、行事有條不紊的含光君,這樣突然的要求實在是讓他們摸不著頭腦。
整個場面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寂靜之中,只有微風輕輕吹過的聲音在眾人耳邊作響。
“給我一個理由?!彪x桉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藍忘機,她的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笑意與輕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這種冷靜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捉摸不透她內(nèi)心的想法。
“兄長命我將你帶回藍氏?!彼{忘機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離桉的視線,沒有絲毫的躲閃
“藍宗主相邀本不該拒絕,但宗門如今事務繁忙,恕離桉無法赴約?!彪x桉微微欠身,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藍忘機的眉梢微微蹙起,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隨后,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息,那氣息似帶著淡淡的無奈,在空氣中悄然散開。緊接著輕聲說道:“是淮南表兄書信予兄長,而后兄長命我將你帶回藍氏。”
聞言離桉倒是一愣,原本平靜如水的眼眸中泛起了一絲漣漪,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出發(f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