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那輛黑色轎車如同蟄伏的毒蛇，無聲無息。車窗內(nèi)，都正宇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針，牢牢鎖死在陳宜景和強子媽媽身上。看著她們竊竊私語、時而激動時而警惕的樣子，他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越發(fā)明顯。

“果然…還是不老實啊?！彼吐曌哉Z，指節(jié)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發(fā)出沉悶的嗒嗒聲，像是在為誰的命運倒計時?！瓣愐司?，你真是…在逼我?！?/p>

他原本還存著一絲看戲的心態(tài)，想看這只小蜥蜴如何在洪尚泰的壓力下掙扎，甚至幻想過她走投無路時再次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樣子。但現(xiàn)在，她竟然敢聯(lián)合一個粗鄙的校外人員，試圖反抗？這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目光卻依舊未從巷子里移開。

“喂？是我?！彼穆曇魤旱煤艿停瑤е蝗葜靡傻拿?，“給我盯緊吳雅蘭家，特別是她那個媽…還有，查一下，陳宜景最近和她們都有什么接觸…對，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

掛斷電話，他又看了一眼巷子里那兩個即將分開的身影，這才緩緩升起車窗，發(fā)動車子，無聲地滑入夜色之中。獵人的網(wǎng)，已經(jīng)悄然撒下。

……

巷子里，陳宜景完全不知道自己與強子媽媽的會面已經(jīng)落入了都正宇眼中。她和強子快速敲定了一個初步計劃：由強子利用家長身份，盡量從精神恍惚的吳雅蘭口中套出更多被欺凌的具體細節(jié)、時間、地點以及涉及的人名；同時，強子也會開始留意都正宇在校外的行蹤——這是陳宜景刻意引導(dǎo)的，她希望將禍水引向都正宇更不為人知的領(lǐng)域。

而陳宜景自己，則負責在學校內(nèi)部留意樸慧莉一伙人以及都正宇的動向，并嘗試尋找機會看能否找到一些“實物證據(jù)”。

“阿姨，一切小心，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狈珠_前，陳宜景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強子媽媽雖然勇氣可嘉，但她的沖動和直接也讓陳宜景倍感擔憂。

“放心吧丫頭，阿姨心里有數(shù)！為了雅蘭，我什么都干得出來！”強子拍了拍胸口，眼神里燃燒著決絕的火焰。

看著強子媽媽消失在巷口，陳宜景的心并沒有變得輕松，反而更加沉重。她將一柄最鋒利的刀握在了手里，但這把刀也可能最先傷到自己。

第二天回到學校，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關(guān)于強子媽媽大鬧課堂的事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版本各異，但核心都離不開“都老師被家長痛罵”這個勁爆點。學生們看都正宇的眼神多了幾分微妙的好奇和竊竊私語，這讓都正宇的臉色一整天都陰沉得可怕。

而洪尚泰那邊，則更加沉默。他看陳宜景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層深意，像是在評估一件超出了預(yù)期價值的危險物品。陳宜景能感覺到，他那句“沙漠蜥蜴”的評價之后，他對她的警惕和審視達到了頂峰。

樸慧莉一伙人則更加囂張。課間休息時，她們故意在走廊里大聲議論。 “聽說了嗎？某人的媽真是個潑婦！” “就是，沒教養(yǎng)的樣子，難怪女兒也那么上不了臺面?！?“還以為鬧一場就有用了？笑死人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她們沒有指名道姓，但惡意的目光和嘲諷的笑聲不斷飄向陳宜景和吳雅蘭的方向。吳雅蘭嚇得頭都快埋到胸口了，緊緊抓著陳宜景的手，冰涼一片。

陳宜景面無表情，只是拉著吳雅蘭加快腳步。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果然，下午放學時，真正的麻煩來了。

她和吳雅蘭剛走出教學樓，就被樸慧莉和幾個跟班攔住了去路。這一次，她們顯然有備而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喂，吳雅蘭，你媽昨天好威風??？”樸慧莉抱著手臂，斜眼看著她們。

吳雅蘭嚇得直往陳宜景身后躲。

陳宜景將吳雅蘭護在身后，冷靜地看著樸慧莉：“讓開。”

“讓開？”樸慧莉嗤笑一聲，“憑什么？我們只是想跟吳雅蘭同學‘聊聊’她媽媽的光輝事跡而已。怎么，這也不讓？”

“我們沒什么跟你好聊的?！标愐司罢Z氣冰冷。

“哦？是嗎？”樸慧莉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想去抓吳雅蘭的頭發(fā)，“我偏要聊呢？！”

陳宜景早有防備，一把拍開她的手：“樸慧莉，你別太過分！”

“呀！你敢動手？！”樸慧莉像是找到了借口，立刻尖叫起來，“姐妹們，給她點顏色看看！”

幾個女生立刻圍了上來，推搡著陳宜景和吳雅蘭，場面瞬間混亂起來！書包被扯落，書本散了一地。吳雅蘭嚇得尖叫哭泣。

陳宜景奮力抵抗著，但她雙拳難敵四手，身上挨了好幾下掐擰。她看到樸慧莉臉上得意的笑容，知道她們今天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就在沖突升級之際，一聲暴喝再次響起：“都給我住手！”

高福東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過來，一把將圍在最外面的一個女生推開，兇神惡煞地擋在陳宜景和吳雅蘭面前：“樸慧莉！你他媽是不是找死？！老子的話當耳旁風是吧？！”

他的出現(xiàn)暫時鎮(zhèn)住了場面。

但樸慧莉今天似乎格外硬氣，她指著陳宜景，對高福東叫道：“高福東！你次次都幫她！你看不到是她先動的手嗎？！她打我！”

“放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高福東怒罵。

“就是她先動手的！” “我們都看到了！” 樸慧莉的跟班們紛紛附和。

雙方正在爭執(zhí)不下，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又在鬧什么？”

是洪尚泰。他身后跟著幾個學生會的干部，顯然是被這邊的騷動吸引過來的。

樸慧莉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搶先告狀：“會長！您來得正好！陳宜景她先動手打人！我們都可以作證！”她惡人先告狀，顛倒黑白的本事一流。

高福東氣得臉色通紅：“你胡說八道！”

洪尚泰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地面，哭得發(fā)抖的吳雅蘭，臉色蒼白的陳宜景，以及氣勢洶洶的樸慧莉一伙。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最后看向陳宜景：“陳宜景，這次你又有什么解釋？”

他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厭倦，仿佛她已經(jīng)成了一個麻煩的代名詞。

陳宜景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在樸慧莉人多勢眾且一口咬定的情況下，自己很難辯解清楚。而洪尚泰，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聽她“狡辯”。

就在她思索該如何應(yīng)對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再次無聲地停在了不遠處。

車門打開，都正宇走了下來。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guān)切：“怎么回事？尚泰，這里又發(fā)生什么了？”他的目光掃過現(xiàn)場，最后落在陳宜景身上，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無奈”的責備，“宜景，怎么又是你？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他一出場，就再次將“過錯方”的帽子扣在了陳宜景頭上。

洪尚泰看了都正宇一眼，眼神微冷，似乎對他的介入有些不悅，但還是簡單說道：“有學生沖突，正在處理?！?/p>

都正宇走上前，姿態(tài)自然地站到了陳宜景身邊，看似維護，實則是一種更深的掌控和施壓：“這孩子最近情緒可能不太穩(wěn)定，給我添麻煩了。尚泰，不如交給我來處理吧？我會好好‘教育’她的?！?/p>

他又想用上次的方法，將陳宜景從洪尚泰的管轄下帶走。

然而，這一次，洪尚泰卻沒有立刻答應(yīng)。

他看了看都正宇，又看了看一臉不服的高福東，再看向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的陳宜景，最后目光落在那輛似乎“恰巧”路過的黑色轎車上。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卻沒什么溫度：“都老師似乎總是很‘及時’?！?/p>

都正宇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洪尚泰不再看他，轉(zhuǎn)而看向樸慧莉和陳宜景，語氣恢復(fù)了公事公辦的冷漠：“沖突雙方，各記小過一次。樸慧莉，帶頭鬧事，罰清潔教學樓走廊一周。陳宜景，無論緣由，動手即是錯，同樣罰清潔一周。有異議嗎？”

這個處罰，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將“帶頭鬧事”的罪名坐實給了樸慧莉，稍微偏向了陳宜景一點，但又沒有完全偏袒。

樸慧莉雖然不滿，但不敢反駁會長。

陳宜景低著頭，輕聲道：“沒有異議。”她知道，這已經(jīng)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jié)果。

都正宇的臉色不太好看，洪尚泰沒有買他的賬。

“那就這樣。散了吧?！焙樯刑]揮手，不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轉(zhuǎn)身離開。

都正宇深深看了陳宜景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最終也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上車離開。

高福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對陳宜景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喂！下次機靈點！”然后也罵罵咧咧地走了。

人群漸漸散去。

只剩下陳宜景和還在抽泣的吳雅蘭，以及散落一地的書本。

陳宜景默默地蹲下身，開始撿拾地上的東西。

她知道，今天的沖突絕非偶然。樸慧莉的突然強硬，都正宇和洪尚泰的“及時”出現(xiàn)…這更像是一場針對她的、精心策劃的警告和試探。

都正宇在警告她安分。 洪尚泰在試探她的底線和價值。 而樸慧莉，不過是他們手中一把好用的槍。

她將最后一本書塞進書包，拉起了還在發(fā)抖的吳雅蘭。

“走吧，雅蘭，我們回家?！?/p>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妥協(xié)和隱忍換不來生存。

那么，或許該讓有些人看看，沙漠里的蜥蜴，被逼到絕境時，咬人也是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