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光

唉……柳智敏倒在床上，回想著與內(nèi)永繪里的對話。

瘋了……我真是瘋了……她倒是很贊同內(nèi)永繪里的這句話。

桌子上的小夜燈亮了，上面印著柳智敏的唇印。光，一如往常，昏黃溫柔。

金旼炡……你又來安慰我了……是嗎……

可是……我好像要對不起你了……

好累……真的好累……

柳智敏拿起手機，看了眼日期，快到六一了。

也快中考了。

六一……給孩子們整點驚喜吧……學(xué)習(xí)怪累的……

柳智敏強迫自己暫時忘記那些痛苦的事，然后開始琢磨著六一給孩子們弄點什么。

想著想著，柳智敏笑了。

她想到自己上學(xué)的時候，六一那天，老師們都會整點花樣來哄同學(xué)們?，F(xiàn)在，自己也要成為那個哄孩子的人了，想想就有些不可思議。

柳智敏初中的時候，最喜歡的學(xué)科，是化學(xué);她的化學(xué)老師，是一個溫柔的老師;柳智敏，也是化學(xué)課代表。

她到現(xiàn)在還能想起，當(dāng)年自己第一次翻開化學(xué)教材，看到字母、數(shù)字以及各種符號組成的方程式時，心里產(chǎn)生的好奇和對新的神秘世界的向往和探索欲。

所以，當(dāng)年的柳智敏就立志，想當(dāng)一名化學(xué)老師，她也想像自己的老師那樣，把這份神秘和新奇教給祖國的孩子們。

她成功了。

當(dāng)我走上講臺才發(fā)現(xiàn)

原來老師講的那些不是虛無縹緲的大道理

而是她用親身經(jīng)歷堆積起來的遺憾

我學(xué)著老師的樣子

想把這些道理傳授給我的學(xué)生

我想走下去叫醒她

靠近才看清

原來她是十五歲的我自己

簡單點弄好了，比如……棒棒糖之類的，這點小東西，其實就足夠讓孩子們開心了……柳智敏想著當(dāng)年收到棒棒糖時心尖滑過的甜蜜味道。

給旼炡的呢……還要再好好想一想……反正還有幾天不是嘛……

柳智敏被鬧鐘叫醒，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后習(xí)慣性地看了眼手機。

已經(jīng)快九點了，幸好今天是周末。想到今天休息，柳智敏的心情愉悅了不少。

難得工作不多。把該做的做好了，也才不到兩點鐘。

還欠旼炡一幅畫呢……柳智敏一直記著這件事。她拿出了平時畫畫的工具，準備開始畫。

盯著空白的畫紙，她隨意地轉(zhuǎn)著筆，腦中一片混亂。

不知道該畫什么。

算了，出去溜達一圈找找靈感吧……柳智敏放下鉛筆，然后換上了衣服。

夏天的下午兩點左右，正是最熱的時候。盛夏的陽光像蘸了辣椒油一般，即便打了傘遮住，柳智敏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慢慢地，柳智敏走到一家商場邊。沒有什么購物的欲望，不過想著里面會開冷氣，她就進去了。

周末的這個時候，商場里人很多。有好多帶孩子來玩的家長、約著出來逛街的一群聒噪的初高中生、還有處于熱戀期的情侶。

不知道為什么，柳智敏無端地想起金旼炡。

或許是吹得自己有些手腳發(fā)涼的冷氣;或許是那一雙雙握得緊緊的、糾纏著愛意的手;又或許是身邊打鬧著的孩子們歡快高亢的笑聲。

搓著手，柳智敏莫名覺得，金旼炡這個孩子，很像冬天。沒有什么原因，也沒有什么無懈可擊的邏輯，只是她自己的感覺。

白皙且透亮的皮膚、發(fā)涼的手腳、不笑時冷漠的神情、清脆得如同踩到厚厚的雪地上的聲音、有時果斷又干脆的回答和行動……這一切的一切，都太冬天了。

金旼炡就如同一個白色的剪影，融于冬天的輪廓。

路過剛才那群吵鬧但充滿朝氣的孩子的身邊時，柳智敏又突然覺得，金旼炡也很像夏天。

看向自己時炙熱得仿佛要將自己融化的眼神、笑起來時像陽光般明媚的神情、有時透露出來的點點人情味兒、如夏天可樂里的冰塊撞到玻璃杯壁時回響的聲音、運動場上揮灑的青春的汗水……

還有，與自己親密接觸時熾熱發(fā)燙的身體……這些也都很夏天。

這些無厘頭的想法如潮水般涌入柳智敏的大腦。思緒飛揚，靈感火花四濺。

還有……秋天踩起來咔哧咔哧的枯葉、春天小草窸窸窣窣地偷偷摸摸地成長……

我知道了——

我的四季。

商場的負一層是花鳥魚市。柳智敏平時就喜歡這種雜碎的地方，除了……鳥……

柳智敏捂著耳朵、踮著腳一路小跑，（盡管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傻子）終于過了賣鳥的過道，逃到了賣魚的地方。

味道不太好……她揉了揉鼻子。

唉……行吧行吧……魚腥味總比鳥叫強……

柳智敏就這么閑逛著，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缸里五花八門的魚。

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什么，柳智敏眼睛一亮，在一家店鋪前停下了。

就它了……這個送給旼炡，她一定會喜歡的。

回到家，柳智敏立刻回到之前畫畫的位置。

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這下……買個框裱起來就行了……柳智敏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晚上，柳智敏哼著歌刷牙，洗手臺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她低頭一看，是內(nèi)永繪里發(fā)來的一條語音。

“那個……智敏啊……我昨天說的話……確實不太好……有點過激了……你別放在心上啊……抱歉了……”

“金旼炡她……是個好孩子……”

柳智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牙刷含在嘴里，在睡衣上擦了擦手，回道，“沒事，我沒在意，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是我麻煩你了?！比缓笏l(fā)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

“那就好，真的很抱歉?！眱?nèi)永繪里秒回，“我已經(jīng)幫你問了，這邊如果有什么動靜，我第一時間告訴你?！?/p>

“okok，謝謝謝謝，麻煩你了?！?/p>

“咱倆，說什么麻煩?！眱?nèi)永繪里回復(fù)，“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p>

“我在洗漱了，你也早點睡，晚安?！绷敲粜χ蜃?。

“嗯嗯，晚安。”

中考將近，學(xué)校這邊卻整出了花活：擂臺賽。

具體規(guī)則是，每周中午的周考，以培優(yōu)班平均分為標準。不在實驗班的同學(xué)，如果周考分數(shù)高于培優(yōu)班平均分，即為攻擂成功;培優(yōu)班的同學(xué)，如果分數(shù)也高于培優(yōu)班平均分，即為守擂成功。

每天的攻擂守擂成功的同學(xué)，由第二天下午第一節(jié)下課眼操后公布，并且會上紅榜，還有學(xué)校的定制獎品。

說白了，就是變著法兒地讓同學(xué)們努力學(xué)習(xí)。不過這個法兒，同學(xué)們倒也樂在其中。

第一次擂臺賽，是數(shù)學(xué)周考。數(shù)學(xué)這科，金旼炡向來都是手拿把掐。第二天下午公布守擂成功的名單是，她果然在上面。獲獎名單里，還有寧藝卓。

兩人和班內(nèi)的另兩名同學(xué)一起去了四樓的領(lǐng)獎處，那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群人，聊著笑著。柳智敏站在角落，她旁邊的桌子上，堆滿了嶄新的筆記本。

金旼炡一眼就看到了柳智敏。她略顯敷衍地應(yīng)和著其他同學(xué)的問候，拽著寧藝卓走到柳智敏身邊。

“呦？我的小課代表，還有寧寧。”柳智敏笑著從堆里拿出兩個筆記本，“很厲害嘛?！比缓罅?xí)慣性地摸了摸金旼炡的腦袋。

在自己的手撫上金旼炡腦袋的一瞬間，柳智敏就后悔了。

寧藝卓還在這呢啊啊啊啊……怎么就沒控制住……或許是怕尷尬，柳智敏揉了金旼炡的頭后，又拍了拍寧藝卓的腦袋。

兩人的表情都迅速變幻著。寧藝卓有點驚訝，第一時間轉(zhuǎn)頭看金旼炡的表情;金旼炡則是假裝沒看到，但心里默默地不舒服著。

哼……柳智敏只能摸我的腦袋……

其實也沒什么……反正柳智敏喜歡的是自己……想到這，她也就沒什么事了。

不過，柳智敏沒注意到金旼炡舒展開的眉毛，丸辣！柳智敏無奈地笑了。看來，自己又要哄了。

筆記本不算精致，就是很普通的那種。只有一個地方和直接買來的那種本子不一樣，就是上面印著一個紅色的獎?wù)?。獎?wù)律习氩糠钟小癝市第十中學(xué)教務(wù)處”的字樣，排成了一個弧形，中間有一個大大的“獎”字。

學(xué)?？烧鎿搁T……金旼炡和寧藝卓都在心里吐槽著。

人都到齊了，獎品也領(lǐng)完了。這時，教導(dǎo)主任們來了，張羅著這群同學(xué)合影，攝影師還是我們的柳老師。

按下快門，榮譽定格。

“旼炡啊……你……沒不開心吧？”到了家，柳智敏第一時間就給金旼炡發(fā)了消息。

“沒有哇?！苯饡G炡說的是實話。

“真的沒有嗎？”柳智敏問。

“剛開始……有一點點，不過我一想到你喜歡的是我，就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

你堅定的選擇，成為了我的底氣。

“那就好。”柳智敏發(fā)道，“那就早點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p>

“嗯呢?！苯饡G炡回復(fù)，“你也早點睡，晚安~”

“咳咳……”柳智敏壞笑著打字，“老師想要旼炡的晚安吻，可以嘛……”

真是的……金旼炡心里嫌棄著，但還是乖乖地按住語音鍵，朝著麥克風(fēng)輕輕地吻了一下。

“老師收到了~”柳智敏在屏幕前笑得開了花，“看來今晚可以做個好夢了~”

“那就晚安啦。”金旼炡紅著臉回復(fù)，“我睡了，晚安~”

“旼炡晚安~好夢~”

六一很快就到了，本應(yīng)該是孩子們興奮的日子，但同學(xué)們對這個日期卻很麻木。

與其說是麻木，不如說是怕抱有期望，最后卻落空。

那就直接不期待好了……反正還有不到一個月——準確來說，是二十五天……就中考了……還能指望這群老師什么呢？

金旼炡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她內(nèi)心比別人多出一絲期待。

因為有柳智敏。

柳智敏肯定不會忘的……那她會給自己什么驚喜呢……

間操前，金旼炡輕車熟路地跟裴珠泫請了假，說要幫柳智敏批卷紙。裴珠泫也向往常一樣給了假。

“呦，今天來得挺早嘛！”柳智敏見金旼炡笑著敲門進來，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迎上去。

“哼哼~”金旼炡挑眉，然后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幾支棒棒糖，放在攤開的手掌上，“我來祝柳老師六一兒童節(jié)快樂~”

“我都多大了，過什么六一?！绷敲裟罅讼陆饡G炡笑得鼓鼓的臉頰，“這個節(jié)不是我們旼炡過的嘛~”

“給你的！”金旼炡見柳智敏無視自己的糖，小發(fā)雷霆道。

“好好好~”柳智敏笑著點頭，然后用手指戳了戳棒棒糖，“都是給老師的嘛~”

“當(dāng)然~”金旼炡紅著臉，別別扭扭地把棒棒糖塞進柳智敏的手里。

“謝謝旼炡~”柳智敏湊近金旼炡的耳朵，輕聲說。她注意到，金旼炡的耳朵瞬間就紅了。

“老師也有禮物送我們旼炡哦~”柳智敏牽起金旼炡的手，拉著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這是什么？”金旼炡湊近了那個透明的藍蓋小缸，然后用手點了點，“水母？”

“嗯哼~怎么樣？喜歡嗎？”

“當(dāng)然~”金旼炡捧起小缸，里面有四只水母，在一竄一竄地游動，如流光，如泡影。

“謝謝你，柳智敏?！苯饡G炡說。

“不是說好了在學(xué)校不要這么叫嘛~”柳智敏嗔怪似的拍了一下金旼炡的胳膊，“在學(xué)校，要叫柳老師?！?/p>

“好，那就……謝謝我們柳老師？”金旼炡右腳后撤，向柳智敏鞠了一躬。

“快起快起?！绷敲粜χ銎鸾饡G炡。

“關(guān)鍵是……這玩意兒我該怎么放嘛……”金旼炡盯著水母，犯起了難。

然后就……對眼了……

好可愛……柳智敏的心臟突然開始狂跳。

“喂，”金旼炡戳了戳柳智敏的肩膀，“這個能放你這嗎？我放學(xué)來取?！?/p>

“行啊?！绷敲粜廊稽c頭，不過她反應(yīng)過來，“臭孩子，喂什么？”

“不為什么?！?/p>

“？？？”金旼炡你小子玩諧音梗是吧？

“嘿嘿嘿嘿……”金旼炡欠欠一笑。這時，鈴響了，“哎呦柳老師~這可太不巧了~打鈴了~我得回去了~~”

“走吧走吧。”柳智敏看著眼前活潑的金旼炡，內(nèi)心生出一陣無名的悲哀，不過她還是笑著把金旼炡推出了辦公室。

現(xiàn)在，金旼炡越快樂……知道這件事后，是不是就會越痛苦呢;而自己，也只會越來越愧疚……不是嗎？

不然就……長痛不如短痛……這是可以的嗎……

這樣……能減輕對你的傷害嗎……我的旼炡……

不管怎樣……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太大的傷害……這是我唯一的想法……

那…………金旼炡，現(xiàn)在……是不是換我來遠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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