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明明有千百副副面孔，卻又為什么……僅向我們展示它的一面？”

沒有天明的海域看不明晰，從此岸望過彼方去，除了燈塔放出的一點光亮，就是泛著幾顆孤星的長空，斂了傾訴欲望，沉默著翻涌的海波，及可見范圍內(nèi)的黑。

從黑夜過度到清晨，無需太過絢爛的樂章，它無聲撕開綴上無數(shù)顆寶石的幕布綢緞，劃開一道裂口，再換上別的色彩掩蓋上大氣層后空洞的外表。

不過較令人可惜，它沒有掛上漸塑清新的藍，反倒渡上一層無華柔和的灰。

上空，浮云緩慢踱步，占據(jù)這塊新鋪就得幕布，或許在又一幕的排演中，它悄然越過警戒線，把持不住情緒演過了頭，不經(jīng)意將冰冷刺入骨髓中，覆蓋海面的霧將要把另一面埋入塵土，初陽便順勢掩身其后。

浪隨即附和似的笨拙的唱著安眠曲，但縱使吟唱一夜也氣勢未褪，仍夾雜慍怒狂躁，聲音嘶啞。

愿在這個點裝綴這個清冷舞臺的，僅剩不時刮來的，帶點海鹽味的風(fēng)。

海灘隸屬這顆在浩瀚宇宙中不大起眼的無名星，原住民不常留意，常駐者也多是頃刻間的觀景。而每每夏季，便值海潮最為洶涌時令。

這發(fā)現(xiàn)算是無意。往年的劇本及瑣事不似近期這般頻發(fā)，總歸是閑暇大于繁碌要多的多。

也是順著那位說的，“除劇本外，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原則。夏季過于漫長，既無所事事，這個地點便被隨意加進了行程，越過這一時令，就至此尋分清凈。

直至又一年夏季，興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這里，沿海岸線修筑起冗長的觀景長廊，這個地方，她便再未涉足。

人活著都過于隨性，或者說，都慣于埋沒舊日，掩失足跡，人的一生里分割開的事物太多，于是他們開始適應(yīng)，隨即便擅于別離。所以舍棄舊物時不會有過多不愿惋惜，縱使有過回憶的東西，屆時也會變得無足輕重.畢竟，玻璃圍筑起，觸及的僅剩倒映的虛影。

可人生又頗為戲劇性，她又回到了這顆被劃出人生軌跡的星。

問原因，沒多大意義。像是在觀一場電影，演一場話劇，閱覽一則故事，聆聽一首樂曲。有始有終，既看到的開場，便必然有結(jié)束。驚世風(fēng)浪平息，【劇本】尾聲幾近，每個角色都有謝幕之際，也是允諾兌現(xiàn)的一場【交易】。

也許也有模仿他人的做法在里。故土已泯，艦艙陰翳。這些交易者里，有親者，長眠人返往故里，隨性者對這項事宜處理的隨意，從陰翳回抱光明，找尋存活意義。重獲新生者則選擇前往印象最深之地將往日的不順?biāo)炻袢雺m土里，留下印記……

顯然，她選擇了末者的做法，但這樣講來又有所不一，她不過是在落幕前添上了一段插曲，又與前一者所選地一致?；乇У目刹凰扑菢拥臏嘏Ｖ覆欢〞歉顚拥撵F靄，躲不過的深淵。

現(xiàn)在無非只是把埋下的東西拿出來看一眼，雕刻或添上一些東西，再埋入土里。就是沒何意義。卻也算一段泯滅不了的印記。妄其被巖杵摧擊，妄其被蟲沙侵蝕，望己將其遺棄，望向前途邁進。

金剛石在燒制前尤為耀眼，但燒制后就一文不值。人會有驚起千層浪的時候，但當(dāng)又一輪浪花沉寂，就僅能帶著被沙岸粉碎的殘軀褪回海里。這時，浪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灘水，人逐漸收起銳氣，鋒芒，變?yōu)槭|蕓眾生中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度過或平淡或悲愴的一生。他們這類人便是如此。

哪怕共事那么多年，可窺視命運之人也絲毫未變。無論外觀，亦或是其的行事風(fēng)格。

也或許共事這么久，對周身人的變換，去留已習(xí)以為常，早已學(xué)會了不去滋生半分情誼，僅用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瞳眸恭送身邊的人沒入塵土，再見證身邊由整合到分崩離析。

……

“因為如此，那才被稱作命運?！?/p>

“每步棋都落在它所需要占據(jù)的點上，每條線都系于一柄木上，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為下一步鋪路。而我們行走的最終目的地，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盒，碑前已經(jīng)僅余枯萎草芥的，深埋于地底的靈柩?！?/p>

“因為其命中注定?！?/p>

白發(fā)少年沒有像往常那般用黑色的蝴蝶結(jié)發(fā)呆精心扎起，反而隨意的被他披在肩上，一如既往地，對她的喃喃自語作解釋。即便她已經(jīng)對其問了千百遍，但他也僅裝作不知的耐心回應(yīng)了其千百遍。

“你明明在這里建起觀景長廊初就覺得此地已經(jīng)毫無價值可言了，而如今，又回來了?！彼{色的瞳眸里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伴著身旁的人靜靜凝望這片幾年前第一次看到的海域。浪依舊同那時一樣，同她所言一樣。洶涌。

“嗯……或許，只是一時興起，想來看看吧?！彼栈匾恢蹦藵哪抗?，戴著偽裝的假瞳將視線移向他，露出了那個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你……沒什么變化呢?！?/p>

陰天帶來的暗淡里，又猝不及防的墜進了那雙彌補其，若晴空般的燦藍色。

一般來說，人在這時應(yīng)該是無措吧？

可她感受不到恐懼，或許因為不害怕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身旁的人會是何反應(yīng)。最后想道出結(jié)束話題的一句話，又被硬生生的變成了曾經(jīng)重逢兩位不諳世事的孩童的一句開場問候。

“……”

這句話，倒是和預(yù)想中的不大一樣啊。

“你也，沒什么變化啊?！?/p>

咽下了原來脫口而出的回應(yīng)，連同那繼續(xù)攀談的念頭，轉(zhuǎn)而報以一個她常常能看到的，那個招牌式的笑。

“……是嗎？”

她垂下眼簾，扯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

事實證明，雨不過是一種形式，掩藏不住痕跡，例如來時的痕跡，離去亦。入秋之后，雨水較之春日更為綿密，它的訴說雖輕，卻似乎學(xué)會了將滿腔欲言又止的情感深埋心底，縮合壓積。

或許在無形里，你我又變了許多……亦是，在漫長年月里，你從來沒有變過。我見到的太多，索性什么都留下了幾分愿景。

知道嗎？

它似你那雙眼睛的倒映，似你的沉郁，你的隨性，你的溫柔，你的包容，還藏著你那不輕易示人的野心，以及對我未曾言說的幾許悵惘。

既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那便應(yīng)如同初次相見時那般淡然才好，不是嗎？

當(dāng)你看到變化的那一刻，會浮現(xiàn)怎樣的神情呢？

這樣想來，也略顯遺憾了。

……！

“你希望就以這副精神欠佳的模樣……迎來你【劇本】中的落幕嗎？”

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已繞至她的身后，少年銀白的發(fā)絲輕拂過她的頸間，這個距離，足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隨后，他將頭微微傾近，幾乎貼上她的面龐。在愣神的片刻，不予反應(yīng)的機會，用手輕掩住她那雙裹挾偽裝的眼睛。

縱然，數(shù)個春夏秋冬，她已經(jīng)習(xí)慣有時他這樣漫不經(jīng)心，裝作不知曉意義，和人鬧著玩一般的一些有意無意的曖昧舉動。卻仍然在這次他作出行動時，失了神，略微在心底升起一絲訝異。

他們是一類人。性格上合的來，做法上有些時候相似。這也算他們關(guān)系會更上一個臺階的其中一個原因之一。其二，便是在組織建立之初，唯有他們兩人。

看的通透？對于彼此了解？或許不然，他心底埋的其他事，他常常對她言“除【劇本】外，一切皆不重要?！彼?jīng)歷過什么，曾經(jīng)看到了什么，力量過于強大遇到的無法決定的屬于他的未來。促使他如今的行為舉動，即。

像他說的那樣，“跟從命運一步一步走下去?！?/p>

‘還是命運迫使你作出的抉擇嗎？’

正因為是相似的同伴，所以每每這時……我也會覺得你討厭吧。

“……”

“盡量在白天會好些?！彼p聲說道，語調(diào)低緩卻字字清晰，確保她能聽見。見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作回應(yīng)，他不禁微微蹙眉，流露出一絲少見的不滿。然而，他只是習(xí)慣性地輕撫她的面頰，以此作為最后一次的溫柔提醒，仿佛在無聲地補充著前一句未盡之意。

“還有六個系統(tǒng)時，最好休息一下?！?/p>

他又在毫無察覺下將前傾的身體撤離，同時又放下另一只撫上她臉頰的手，轉(zhuǎn)身不再去看天明的海域，以及方才有些開玩笑意味逗弄的他那親愛的二把手。又是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一副不著調(diào)沒心沒肺的模樣，說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大希望看到的結(jié)局。

“嗯……如果你希望住進一個要靠藥物與慰療才能支撐著度過下半輩子的地方?！?/p>

那是她希望能夠填補這份空缺，想要得到的情感。

但【劇本】里書寫的結(jié)局，她擇的那份啊……

誰又能保證這份情感得來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不過那也無所謂。懼怕……那樣?xùn)|西目前并不存在。結(jié)果也無所謂。她習(xí)慣他的作風(fēng)。無論是好是壞，他皆不會過多干預(yù)。

也是……四個系統(tǒng)時了。兩人休息時間疊合相差不差，為謝幕，為自己，也該做些打算了。

既然我們擅于應(yīng)付常有的別離，那這次也應(yīng)走的瀟然。把那點真實的情緒如雨一樣鋪天蓋面地掩進心房最深層才好吧。

結(jié)局嘛……當(dāng)然是聽從可窺命運之人的話，又回到艦艙內(nèi)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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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還能得到你的關(guān)心，還真是少有。（笑）”

“？”

說的還真似，我對周邊的人或事毫不在意似的。

白發(fā)少年沒有對她那奉以似譴責(zé)般玩笑話作出回應(yīng)，只是行在她身前，略過星艦折射了遠隕星光的玻璃長廊，他嘴角輕輕上揚，笑意淺淡卻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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