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浸透了云。云層像層疊的白紗,晨光就像是從白紗中滲透而出的水滴,滴滴答答地從紗眼里掉到地面上。群山很快就被淺金的晨光籠罩起來,一座座吊腳樓似被刷上了一層暈染了水色的金漆。許是云層吸飽了那宛若水滴的晨光,竟然真的滴滴答答地落起雨來。雨絲交纏著,在織出一張網(wǎng),將晨光全兜進去,沒一會兒,天就變得霧蒙蒙的。竹子搭建的吊腳樓在雨幕的掩映之下,變得模糊起來。
陳崖鶴在雨聲里,睜開了眼。他條件反射地掀開被窩,捂著自己腹部的疤痕揉了揉,松口氣:“呼——幸好昨天,只是噩夢?!睂τ谛r候的事,他記得一直都很模糊,可是為什么就連阿嬤的臉都在夢里扭曲了。陳崖鶴從中嗅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但是過了這么久,這一切還能弄清楚嗎?難道他真的要回小時候的村子一趟,思及此處,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還是算了。現(xiàn)在還是先不回去,等把手頭的論文搞完再說,無論過去的真相是什么,現(xiàn)在的日子都得過。
陳崖鶴擼了把頭發(fā),強迫自己清醒起來。對了,季懷安呢?他怎么一起來就沒看見季懷安?昨天他還夢見了季懷安……難道季懷安沒來過?
陳崖鶴洗漱完,套好衣服,就出了房門。他捏起手機一看,現(xiàn)在才七點,怪不得天氣霧蒙蒙的。
陳崖鶴走到吊腳樓的前廳坐下,屁股剛一沾凳子,面前就放了一碗面條,面條上還躺著三個圓鼓鼓的荷包蛋。陳崖鶴抬頭,看見了劉宇。
“劉宇?你怎么也起這么早?”陳崖鶴疑惑地看著劉宇。
劉宇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哈……陳哥,這不是昨天你不在,我有點擔(dān)心你。正好呃,早上李向?qū)н^來了,送了一袋子青稞面粉過來。我想著沒什么事,我就給你下一碗面……”
陳崖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雖然,劉宇和他平時住一個寢室,但是……基本沒說過幾句話,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作息基本岔開了。劉宇喜歡泡吧,白天都睡覺,陳崖鶴白天在圖書館或者網(wǎng)吧打游戲,晚上回去的時候劉宇已經(jīng)打鼾了。
劉宇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陳崖鶴,站在桌子前,等陳崖鶴的反應(yīng)。陳崖鶴覺得很怪異,劉宇給他的感覺很僵硬,就好像一個上了發(fā)條的玩偶。而且,在面條上面臥三個蛋是陳崖鶴的小癖好,因為這樣吃特別爽,而且必須要溏心的。
陳崖鶴看著碗里三個黃橙橙的溏心蛋,咕嘟吞了口口水,確實餓了,不管了,開吃!人就不能細琢磨。
看著陳崖鶴拿起筷子,劉宇突然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陳崖鶴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劉宇的眼珠變成了青提色,就連瞳孔都不見了。陳崖鶴揉揉眼睛,劉宇又恢復(fù)了原樣。難道他沒睡醒,大早上就出幻覺了嗎?
陳崖鶴夾起一個黃橙橙的溏心蛋,吸溜一下就吸進了胃里。陳崖鶴長舒一口氣:“快活。下雨天吃點熱湯面真舒服。”
這時,向?qū)Ю钿J也不緊不慢地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李銳見了陳崖鶴,和藹地笑著說:“二位慢吃,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p>
“的嘞,慢走!”劉宇說。
就在李銳經(jīng)過陳崖鶴的同時,他拍了一下陳崖鶴的肩膀,附身在陳崖鶴耳邊說了一句話。
陳崖鶴夾著的荷包蛋“啪嘰”一聲掉進面里,黃橙橙的溏心散了出來,全部流進了面里,就好像昨晚那個祭品的血液,高高濺起,最后全部流進祭臺里。
劉宇看著陳崖鶴這一副失了神的表情皺眉:“剛剛那個g,那個向?qū)Ш湍阏f了什么?”
“沒什么?!标愌满Q重重地搖了搖頭,魂不守舍地吃完了一碗面。
就在剛才,向?qū)Ю钿J經(jīng)過陳崖鶴身旁說的那句話是,“祭祀那天,我知道你在?!本驮诶钿J和陳崖鶴錯身而過的瞬間,陳崖鶴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李銳脖頸后纏著的細如蛛絲般的線。
陳崖鶴咕嘟咕嘟地把面湯喝完。昨晚的夢,讓陳崖鶴心中起疑,還有那場祭祀。這個村寨里面,他幾乎沒有看見已婚的男人,出現(xiàn)的男人多是青少年,就算是青少年也很少。村寨里面的女人很多。而那個詭異的祭祀……李銳是其中唯一的男人。陳崖鶴感到這次的苗疆之行,非常不簡單。他決定一會兒的時候著重調(diào)查一下,正好也可以把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加進論文里。
陳崖鶴的目光穿過霧蒙蒙的雨幕,看向那一座座模糊的吊腳樓,這樣的天氣之下,那些吊腳樓看起來陰森森的。等到陳崖鶴從思緒中抽回神來,發(fā)現(xiàn)劉宇還站在原地沒動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陳崖鶴摸了一把臉,問:“看什么?我臉上沾菜葉了?”
劉宇搖了搖頭回答:“沒有?!?/p>
“對了,陳哥,你昨天自己跑出去調(diào)查的怎么樣?”劉宇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拉開凳子,坐在了陳崖鶴旁邊。
昨天陳崖鶴哪都沒有去,就待在季懷安的屋子里,這他自然是不能說的。而且劉宇看起來怪怪的。
陳崖鶴把腿一翹,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什么也沒查到。這兒的人,好像對我們這種外來游客很排斥。我真搞不懂這里是怎么開發(fā)成旅游地的?!?/p>
“唉!陳哥!我覺得這里挺好的!與世隔絕,景色清麗,而且村子里的湖顏色都是綠汪汪的。村民們,雖然避著我們,但是真要找她們問點什么,她們都很樂意說的。只不過……這里還是女人比較受歡迎。那些老阿嬤都不搭理我們,只和唐玉宣,吳輝月交流。但是村子里也不是沒有男人的,只是比較怕生,都待在屋子里。我昨天采訪了好幾家,有很不錯的收獲。你有啥想知道的,可以問我,然后我的筆記也可以給你。”
陳崖鶴接著劉宇的話問:“我想知道有關(guān)那個巫什么的,呃,巫靈?反正就是嗯,蠱的事情?!?/p>
不知道是不是陳崖鶴的錯覺,在提及這個的時候,劉宇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轉(zhuǎn)瞬即逝,陳崖鶴甚至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正好陳哥問到我知道的地方了。圣主巫夔,是這附近幾個村子里的蠱師,他練得蠱和我們一般知道的不一樣,不是蟲子,是類似「藤」一般的活著的東西。因此圣主巫夔才得了圣女大人的青眼,做了圣女的信使。鄰近幾個村的祭祀儀式只有讓巫夔滿意了,他才會通傳圣女,圣女就會蒞臨,為大家賜福?!闭f到后面幾句,劉宇厭惡的皺了皺眉,似乎極為討厭這些事情,就好像是他曾在旁邊看過似的。
陳崖鶴看著劉宇,劉宇似乎非常熟悉這里,和那個可疑的向?qū)Ю钿J看起來也非常熟絡(luò)。陳崖鶴突然想起來,其實一開始他們五個人是沒有想到要到這里來的,是劉宇給他看了一個關(guān)于烏梢山的旅游網(wǎng)頁,又說服了大家,他們才一起來的。不對勁,劉宇這個牽頭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