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所有人的生死,謝危不僅對這樣萬萬人之上的誘惑不為所動,還想一死了之。
說實話,蕭姝理解不了,但她尊重。
哪怕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謝危似乎真是個無欲無求的“大善人”,生平最愛給乞丐送溫暖。
找了一個乞丐送身份不說,還把江山送給了另一個乞丐。
可真是‘悲憫天人’!
好在他們一家也不算白死,罪魁禍首不也早早魂歸天地了。
畢竟謝危同他們立場相對,他死了,于蕭氏而言是好事,總比在地下看他坐擁天下的好。
呂顯親眼見到的這一幕,打碎了他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
士人焚書,其意已絕。
以身殉道,莫不如是。
謝居安的選擇,果真是映照了多年前,在縣衙門口所說的那句:
“天下已定,我固當(dāng)烹?!?/p>
時至今日,呂顯從未忘記自己在鄞縣游學(xué)的那些見聞,他忘不掉那個為百姓請命,卻被百姓背棄,主動投案的白衣書生。
還記得那日,縣衙門外萬頭攢動。
他本以為聚眾謀反的元兇,是個輕率爛好心的書蠹,攪入渾水不知,還自找死路,主動投案,真是蠢出生天!
誰知他定眼一瞧,那人神姿高徹,遠遠望去似如瑤林瓊樹,面色卻無喜無悲,平靜地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呂顯不由嘆息一聲。
他舊年雖比不得謝居安,可也是科舉出身,進士及第,自是有幾分氣性。
這些年,他之所以甘愿為謝居安鞍前馬后,不僅僅是因為看中其品性,更多的是見其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他想要拉上一把。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小瞧了謝居安的狠心,還要白白為他人作嫁衣裳。
真是遭了瘟的冤家,他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謝居安那廝。
呂顯目光緊緊盯著那支步搖,謝居安啊謝居安,上一世已有前車之鑒,這一世有此機遇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他們這些人拉不住他,或許姜二姑娘可以……
(“欠了命,得要還?!保?/p>
?。ㄋ鬼庀铝送箝g刀。薄薄的刀刃折射了一縷明亮的天光,映入他眼底,卻未驚起周遭半寸塵埃。)
?。ㄎ绾筘撠?zé)為碑林燃香的小沙彌進來,三百義童冢的碑林里,那一塊為人劃了名姓的石碑后,不知何時竟挖開一座新坑。)
(到得潮音亭前,只見許多血從上方順著臺階,蜿蜒下來。)
(雪白的道袍紅了半片。香案上一柄薄刃短刀,用過后,被擦得干干凈凈,與那金步搖并排放在一起。)
?。ü拗袩o雪,只余一半清水。)
一柄薄刃,二三經(jīng)卷。
殘簪一支,雪水半罐。
又有何人敢信,一國的帝師,歷經(jīng)兩朝的權(quán)臣,籠罩在整個王朝之上的陰影,竟然就如此輕易的死去了。
就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場雪,融于萬籟俱寂之時,散于東風(fēng)拂綠之間。
謝危本應(yīng)是“笑看春華不知愁”少年郎,該是青云直上,富貴一生。他來時也曾驚艷了滿城春色,京中無人不知昔日定非世子姿儀之美,才學(xué)之勝。
偏生世事無常,著實讓人嗟嘆再三。
當(dāng)年定非世子僅是一個垂髫小兒,就已血恨纏身。他們雖然不清楚謝危不顯人前的那些年里,究竟藏著多少風(fēng)刀霜劍。
卻目睹他二十年過去,一日未減的恨意,早已鑿進了骨血??v是舍身棄姓,背負弒君弒父之罪名,其志始終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