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團子用那雙大得異于常人的眼睛欣喜地看著面前猶如救世的仙人般的少女，她從未有過這般的興奮。

“我其實記得很多，我記得那狗男人天天出入賭坊徹夜未歸，我記得母親對他、對我失望的眼神，我記得幼弟哭著喊餓的樣子……但是我從沒有經歷過如此美好的事、見到如此美好的人，我，我其實真的很希望她與我能夠定格在這一刻?！?/p>

阿鸮整個人撲了過去，抱住了面前的“男孩”。

“謝謝……謝謝姐姐，阿鸮很好聽，阿鸮很喜歡姐姐起的這個名字啊。姐姐，姐姐叫什么呢？”

面前的“男孩”呆愣在原地，迅速反應過來，捂住阿鸮的嘴，轉過頭觀察周圍是否有人在監(jiān)聽或監(jiān)視，在確認沒人后，才暗自松了口氣，“阿鸮，我……”她頓時神態(tài)萎靡，神情稍有些怨恨，但還是下定了決心坦白一切，“我懂，但就是你知道我是女孩，也請你喊我哥哥好嗎？因為姐姐我啊，以后要當一名大將軍，但是他們都不會認可一名女子能是大將軍的，所以……所以我必須假裝成男孩，然后再假裝成一名少年。阿鸮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在外面稱呼我為姐姐呢？不然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姐姐的秘密了，好不好啊？這是我們的秘密哦?！?/p>

少女臉上漾起一個很溫柔的笑容，對著阿鸮伸出了一只小尾指：“來，我們拉個勾吧？拉了勾可就不能反悔咯？”

程祾看著真正的阿鸮走到了少女面前，回過頭后一巴掌打在了小阿鸮的臉上。

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將小阿鸮的一半張臉都打碎了，白色的腦漿混合著血液順著身體流到被單上，可是卻無法阻止小阿鸮嘴里的念念有詞。

“拉鉤鉤，百年……不變?！?/p>

稚嫩的童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這個幻境，似是伴著兩個女孩的嬉笑聲，即使整個腦袋都被打碎也無法使之停止。

“我那時……為什么這么愚鈍呢？”

被那童聲折磨得已經精神恍惚的阿鸮在失智暈厥前，道出了這般一句話。

“為何你說自己愚鈍？”

“為何你怨恨自己？”

“為何你要與她一起撒謊？”

阿鸮一怔，似是不相信還有人會這么問她。

程祾問之前或許并沒有想這么多，他只是覺得阿鸮可悲。

一個被自己的自卑逼到讓自己孕育出怪物的可憐人。

“我問你，你有何錯？”

“如果我那時就將姐姐是名女子的事說出去，她就不會死在戰(zhàn)場上了?！?/p>

“你以為，就算她真的以女子身份生活，她就會活的更好嗎？”

“你是想說，死了更清凈嗎？也是，沒有我的打擾，她活得肯定更瀟灑自在，比現(xiàn)在好多了吧?！?/p>

“但她最關心的就是你了。”

“所以呢？只要我死在這一年，就算再多難忘她都不會受到影響了?！?/p>

“你這是在怨恨她嗎？”

“你胡說?。?！”

原先因為她昏迷而變得混沌的環(huán)境重新亮起來，能分辨出這是一個充滿著硝煙的戰(zhàn)場。只不過相對于之前的灰暗穩(wěn)定，現(xiàn)在雖然明亮，卻好像即刻就能崩潰一般。

一團火焰突襲過來，直奔程祾面門而去，緊接著，幾簇化形為箭的火焰射向程祾四周，勢要在這里要了他的命。

可是程祾依然站在那里，什么都沒有做，只是一雙猶如琥珀的金瞳死死地盯著她。

火焰立刻便吞噬了他單薄的人影，但黑煙很快就散去了，程祾的四周儼然是幾面極寒冰墻，一個身披戰(zhàn)甲的將軍就站在冰墻后邊。

“姐姐，你終于肯來見我一面了，我好開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在笑，又仿佛在哭似的，“我殺那老婆子的時候你不來，現(xiàn)在卻來維護這個外人。姐姐啊，姐姐，姐姐……”

那將軍一揮手，冰墻開始消散成冰藍色的靈力，流入她的體內。她回頭，看著程祾，開口道：“抱歉了小友，舍妹趙雁，對小友失禮了。我名趙驍，敢問小友大名？”

“程家掌家人，程祾，見過趙將軍?！?/p>

“渝州程家？那你……為何穿成這樣？

“在下如今受制于人，趙將軍就不必再探究了吧？你妹妹如今狀態(tài)……想必我不用多說了?！?/p>

“那是自然，不多時我便會自動消失，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p>

“不，我是說，她如今的內心已經扭曲，相當于是說她已經瘋魔化了，煩請將軍與她好好溝通，我也不想看著別人這般。”

“我與阿雁，”趙驍?shù)纳裆坏明鋈幌聛?，又被她親自驅散，“我與她早已無話可說，我這次回來，只為與你做個了斷。你是我妹妹，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你為我而變成這般消沉的廢人爛人。”

趙驍轉身，走向阿鸮，“我希望你，能夠親手殺死作為一只境魘的我。”

“動手吧，我希望以后的你，能夠……”

話未說完，幾道寒光閃過，冰棱刺在空中不斷地分裂成冰針，數(shù)百道寒芒圍繞著趙驍，伺機而動。

“如果你能破了我的陣法，我會告訴你一些……你希望知道的事。”

“姐姐……要做到這么絕嗎？我不要，就這么一直待下去不好嗎？為什么?。课也灰?，不要這樣，什么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對……”

僅僅在一瞬，一根冰針扎在她的左手上，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紅了那件白色麻衣的一角，開始暈起來。

“我說，擊破陣法，然后活下去，?！?/p>

趙驍開始釋放出獨屬于戰(zhàn)場廝殺出來的威壓，即使是程祾都感到了些許不自在，更別提本身就虛弱還受傷了的阿鸮。

“為什么？姐姐你為什么啊，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犯了什么錯？你為什么要這樣逼……”

話未完，又是一針刺入。這次是在左肩，白衣上又是一片殷紅。

這一針似是刺中了她的心臟一般，她跪倒在地上，身體不斷顫抖著，仿佛在求饒一樣。

一針、一針又是一針，白衣上的血跡越來越多、愈發(fā)大片起來。

終于，她重重咳出一口血來，將磕在地上的頭揚起，那雙異于常人的大眼里氤氳著霧氣一般。

在下一針即將到來時，火焰從她的傷口冒出，融化了冰針，卻沒有再次損傷到皮膚，最后匯聚到阿鸮的面前形成一道火焰屏障，攔截了冰針。

“對不起了，姐姐，我……我只能這么做?！?/p>

下一刻，阿鸮身側出現(xiàn)兩個巨大的火球，里面不斷衍生出火焰擊向趙驍身側的冰針。

可是下一秒，細密的冰針源源不斷地穿過火幕，直奔阿鸮而來。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阿鸮迅速后退，層層火幕燃燒起來，一點點地將冰針融化。她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她的火還是有一點用的，所以只要很多的火焰就可以抵御這種狀態(tài)的冰針。

只是……如果冰針是由千年寒霜程度的冰化成的呢？

趙驍還欲再動手，后脖頸卻突感一陣冰寒。

是什么東西？

“道歉。”

“什么？”

“我說，你該向她道歉?！?/p>

此語一出，其余二人皆震驚了。

“道歉？我何錯之有？”

趙驍盡管依然嘴硬，但話中明顯有些許的愧心。

“阿鸮的‘父母’，是誰殺的，為何被殺，你應當一清二楚?！?/p>

這無疑又是一道響雷炸在她們的心里。

“阿雁……我。”

“姐姐，沒關系的，這只是父親做的，對吧？那樣爛透了的家人，我不要，我只要你就夠了?！?/p>

“阿鸮，可那真的是你的親生父母嗎？你當真不知道真相嗎？”

“住口！”

趙驍突然暴起，冰芒盡數(shù)刺向程祾。

“你知道的太多了，這并不是一種好事，懂嗎？”

可程祾依舊站在那，手中的長刀卻脫離手掌憑空飛起，迅速的旋轉，擋下了程祾面前的冰刺。

“若我是火靈根，那或許擋下這些冰刺很困難。但是，我并非火靈根，所以這些只要彈開就可以了，很簡單的事?！?/p>

“從你對她的稱呼轉變開始，你就已經變得很徹底了。”

程祾收回那把長刀，琥珀般的眼睛看著她們，一字一句道：“趙將軍，向你父親提出這些主意的人，我知道不是你?？墒牵阌H自將阿鸮困在庭院。她根本就不是大雁的雁，她是琰玉之琰，雖然是美玉，卻被人所困，大雁卻可遷徙。你早就知道父親的計劃，你親愛的妹妹就是你的陪襯，你需要她對你言聽計從，然后再讓她學習各種技藝，讓她名滿天下后為你、為家族去聯(lián)姻。”

“阿鸮，你甘愿為你的姐姐而被困于旁人一輩子嗎？你顯然是不甘愿的?！?/p>

“你房間里的那件嫁衣，是你姐姐的吧？是你為她做的吧，那她可曾評價過？”

阿鸮慢慢靠了過來，神色哀傷：“姐姐，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啊。你，又愛著誰？于你而言，我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