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水霧還沒有淡去，樓外莊稼人養(yǎng)的雞才剛打鳴兩聲，雁隨平眼睛眨了眨，雖說昨晚不算睡得早，但在樓子里常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早起”，每天樓主都會同沉胺一起開門，清清黎明的早風(fēng)，夾著一股淡香的朝露，卷進(jìn)樓里，樓主就會敲敲一個小銅鑼，“天亮東方早，朝啼霜迎月…”“碧荷短生秋骨望，誰家鵝女望歸郎…”隨平出門便撲了幾句戲詞或小詩，多是即興而作，樓主有時又不消敲鑼，久而久之，個子都習(xí)慣了早起，但偶爾，陌離也會敲敲鑼，調(diào)調(diào)嗓子練練喉。

眨眨眼，側(cè)身而起便看見身邊也眨了眨眼的海清明，隨平開始納悶了，這么早，還是自己動作太大了？偏就把他攪醒了？“幾時辰了？”海清明揉了揉眼，抓了把臉，“雞剛打鳴？剛是攪到你睡覺了？”“當(dāng)是不是，自我隨九青哥認(rèn)字習(xí)書，九青哥便會叫我早起，久而久之，便會早起了，只是一開始不早起會被打手板，你這也是早起么？逼的么，還是說自覺的??？”清明一邊開始束發(fā)一邊靠近隨平低低詢問“一開始和你一樣，會被人催著早起，但不會被說，被打罵，但看著她們都早起來吊嗓子練身子，我也就不多耽擱，便也會早起了。”隨平說完便穿搭好衣裳，用一絲帶取頭發(fā)上一三分之一，扎起，留兩青絲帶垂在一股青絲中間，隨平起身開門倒是不聽有吊嗓子的聲音，“怎個今天沒什么人吊嗓子呢？”回頭正好碰見才開完門的沉胺，“沉胺姐，怎么大家都沒有出來吊嗓子，平日按這個點(diǎn)，都該出來了啊?！闭f話的功夫，清明穿好衣裳，跳走兩步，竄到兩人面前，“清明，睡了好覺否？”

“好覺算不上，沉胺姐，夜里平安？”

“有陌離在，當(dāng)是平安。”

“隨平啊，你睡糊涂了？過寫時日，不出一旬，便是年年桃花開的時候，這個時段前后，都在準(zhǔn)備和相愛長相守或說重要的人同賞桃花宴，通情的陌離當(dāng)然就把這些時日我們要做的功課免了，現(xiàn)在樓中，人剩的不算多，有些人便也開始睡懶覺了。”說完不忘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頭。

隨平也算被點(diǎn)醒了，這些時日不用早起了，不過這段時日樓中人最少了。 “隨平，樓中人少，還沒有功課，要不要來我家??？我家沒人，來嘛，反正在哪都是住。”海清明拽拽他的袖子，一雙眼里泛著光，十二三歲，凈想著玩的年紀(jì)，拐著他的胳膊，要拉著他去自己家里?！叭绻半x姐同意的話，是沒有問題的吧?！毖汶S平托腮思襯片刻，琢磨著注意，歪頭看了眼站在不遠(yuǎn)處的沉胺?！芭秪那我去問問陌離，放心，陌離會同意的?！边€沒等雁隨平說下文，沉胺拐了個彎就去小屋了，“到時候你來我家，對了，你得先換身衣服啊，你這著的不是常服吧，逛鬧市應(yīng)是不方便的，逛不了鬧市，我咋帶你去吃涼皮桃心棗泥糕…”海清明正想著帶他去干嘛，但看著他一身像戲服的外袍，正想叫他把外袍換了，雁隨平背后就露出個人影，“隨平小弟啊，為了節(jié)省布料，他又不咋出門逛，就不怎么買布買外袍，多是穿戲袍，咳咳，陌離姐說了，你可以帶他去你家，但你要照顧好他。”沉胺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xiàn)在兩個小孩中間。

“咳咳，沉胺姐。”雁隨平稍顯無奈地瞥了她一眼。

“這不，問到消息有點(diǎn)急想聽你們出去的計(jì)劃嘛，咳，我走了，不打擾了?！背涟芬桓毙∷惚P戳破的樣子，悄悄溜了。

“哦，原來這樣啊，這么會省錢，之后誰和你在一起，豈不是能省很多錢！emmm我想到了一個法子，你先到我家來，我有外衣，你跟我身形差不多，高不了多少，肯定合適！要帶點(diǎn)啥嗎？準(zhǔn)備準(zhǔn)備，走吧，出發(fā)去我家！”海清明小手一揮指向門，左腿一邁，這幼稚又有力的動作讓雁隨平別過頭去，視線掃了圈屋子， “也不確定在你那待幾天，先帶幾件衣裳內(nèi)襯穩(wěn)妥，再帶幾兩錢，畢竟是出去玩，怎么也要花錢?！?/p>

雁隨平擺出一張布放在床上，上面攤著幾件薄衫內(nèi)襯，摸了兩把，便將布小心地疊好，轉(zhuǎn)身伸手去摸一個柜子，摸了幾兩錢裝在腰間的錢袋里，行當(dāng)也不過如此輕便。

“收拾好了？這就出發(fā)！”雁隨平倒是沒想到海清明這么鬧騰，不過才認(rèn)識多久，心里開始嘀咕，對誰都這樣，那還得了。從戲樓到海清明家里不遠(yuǎn)，一路上，海清明都在雁隨平左右商量著接下來干嘛，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

“我們到了家放了行李，就去吃瑾娘家的涼皮桃心棗泥糕，可好吃了，還有，歆姨家的軟梅糕也好吃……”雁隨平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他的頭“都依你，你倒是愛吃這些啊……”

“都很好吃的！不信你去嘗嘛，還有……”海清明正打算說，嘴里被塞了個蛋黃酥。

“早上起來沒吃飯吧，沉胺姐給的，餓了吧，你先吃，別噎著。”

雁隨平借著朝陽又重新打量海清明，不由感嘆，這文靜小書生心里住著這么鬧騰的性啊，但若長成點(diǎn)，就該說是豪爽了吧。

雁隨平打量得出神，感覺臉被戳了戳，“你吃什么長大的，長這么俊俏,偏就生了這么好身段，會舞袖弄影，第一眼就覺得你脫俗，剛?cè)霕强匆娔阄揖妥卟粍恿?，許是上輩子的相好一樣。”雁隨平看他一手托著蛋黃酥，一手指尖指著他，雙眼發(fā)光地看著自己，“哦？真是如此？你倒是我在樓中第一個這么看著我的人，奇怪了，為何最初遇見你的時候，你那般文質(zhì)？出了樓，遠(yuǎn)了大人，你就這般鬧騰？”聽這話，海清明把嘴一努，一手叉腰，小孩子氣地狡辯，“我也只是小孩子嘛！而且，我認(rèn)識的同輩友人不多，話多，也治不了我的罪吧?！?/p>

說不過幾句的功夫，海清明就搖起了雁隨平的手，“那就是我家，等到正月的時候，你樓里的人，大多應(yīng)該要回去吧，你若無處可去，就來我這?！焙Ｇ迕鞴烂鰝€七八，雁隨平過年的時候，恐是無家可歸，無地可去，剛好自己始終只有一人在家，來個人，好好過個春節(jié)，算是添一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