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數(shù)之樹?量子之海?高維樂子人?
呵。
心底那點荒謬的怒火如同投入冰海的星火,嗤啦一聲便滅了蹤影,連縷青煙都懶得飄起??範??質(zhì)問?捶胸頓足?這些需要耗費能量的情緒波動,早在我漫長的、被各種“意外”踢來踹去的“觀測”生涯里,被徹底磨蝕殆盡了。
順從?更是天方夜譚。給什么就接著?扮什么角色就演?那只會讓那些看戲的存在笑得更大聲。
所以,我的選擇一如既往,貫徹到底——當場擺爛。
什么財團繼承人,什么榮譽生S班,什么太平洋小島……與我何干?我只是一個因錨點丟失而被錯誤拋投至此的、興致缺缺的落難者。名為“西琳”的精致外殼下,內(nèi)核依舊是那個在時空縫隙里打盹的我。
于是,在千羽學院中央庭院那過分明媚的陽光下,在身份卡片冰涼的觸感硌著掌心的微妙不適中,在遠處隱約傳來的、屬于青春少女特有的嬉笑喧嚷背景音里……
我。
緩緩地。
向后一倒。
“砰?!?/p>
整個人重新砸回那片帶著青草碎屑的草坪上。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坦蕩。深藍色的百褶裙邊散開,像一朵頹然凋落的鳶尾花。那本《怪談之書》被我隨手丟在胸口,權(quán)當壓驚(雖然并無驚可壓)的鎮(zhèn)紙。兩張價值連城(字面意義)的身份卡片,像兩張使用過的餐巾紙,隨意地搭在書封上。
陽光刺眼,我干脆閉上了眼睛。
思考?下一步?不存在的。能量守恒定律告訴我,動腦是種奢侈的消耗。我現(xiàn)在只想讓這具被強塞進新殼子的軀殼,盡可能恢復(fù)到“待機”狀態(tài)。至于這個世界線覆蓋的身份帶來的麻煩?讓麻煩自己來找我吧。如果它找得到,并且能讓我這潭死水泛起一絲漣漪的話。
微風拂過草尖,帶來泥土和植物的氣息。遠處噴泉的水流聲汩汩作響。女學生們結(jié)伴走過的腳步聲和低語,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時間在這片小小的“躺平”之地,似乎也失去了流速的概念。
好安靜……好……懈怠……
(。-ω-)zzz…… (意識邊緣開始模糊)
然而,命運(或者說那個/那些執(zhí)著于戲劇效果的編?。?,似乎對我這種消極抵抗的姿態(tài)表達了最高級別的輕蔑和不滿。它覺得這出戲的張力還不夠。
就在我精神游離,試圖重新連接那被中斷的“低功耗模式”時——
?“滋——————————————”?
一種絕非現(xiàn)實中任何設(shè)備能發(fā)出的、極其尖銳刺耳、仿佛用指甲刮擦整個宇宙運行底板的噪音,毫無征兆地炸響!這噪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粗暴地、烙印般刻進了每一個活物的意識深處!
“唔!” 即使是心如死水的我,也被這穿透靈魂壁壘的強制廣播震得眉頭本能地一皺。胸口沉重的《怪談之書》陡然變得冰涼,書頁不安地簌簌抖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宏大、冰冷、毫無情感起伏、如同宇宙本身在宣讀判決書般的合成音效,覆蓋了這刺耳的雜音,響徹云霄,不,是響徹每一個生命體的思維核心:
?【■■■全球公告■■■:】?
聲音停頓了一瞬,仿佛是為了給這無情的宣告增添一絲荒謬的儀式感。隨即,背景音響起——是八音盒那清脆、空靈、帶著童年夢幻質(zhì)感的旋律。只是此刻播放的,卻是貝多芬的《致愛麗絲》。然而這熟悉的旋律被扭曲了,節(jié)奏忽快忽慢,音調(diào)詭異地上飄下沉,如同一個壞掉的音樂盒在瀕死掙扎,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甜美與瘋狂。
?【叮叮咚咚…噠…滴滴噠噠…?!?
在這扭曲八音盒的伴奏下,冰冷的合成音繼續(xù):
?【又到了規(guī)則怪談副本生成時間了?!?
?【隨機挑選地點中……】?
隨著這句話落下,在每一個能感知到這份“公告”的生命體眼前(無論睜眼閉眼),包括我,一片虛無的半空中,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出一個巨大的、散發(fā)著幽藍色熒光的進度條!它橫亙在視野上方,像一條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
進度條是空的,底部有一個小小的百分比標識:【0%】。
背景是扭曲的星空漩渦圖案。
?【Loading……】?(加載……)
下方還有一行不斷閃爍的小字:【請保持冷靜,死亡是常態(tài),生存是恩賜?!?/p>
“叮叮咚…噠噠…滴滴……”詭異的八音盒變奏仍在繼續(xù),與進度條的冰冷幽光一起,構(gòu)成一幅超現(xiàn)實的末日預(yù)告圖景。
整個千羽學院,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剛才還隱約可聞的嬉笑聲、腳步聲、噴泉聲……全部消失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只湃缤瑢嵸|(zhì)的寒潮,瞬間席卷了這座古老的庭院,穿透墻壁,彌漫到學院的每一個角落。我能感覺到,遠處傳來細微的、壓抑的抽氣聲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力籠罩下來,連陽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進度條開始緩慢地……滾動。
【1%… 5%… 10%…】
每跳動一個百分比,都像重錘敲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空氣凝重得令人窒息。
我依舊閉著眼,躺在地上。《怪談之書》的冰涼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它似乎想掙扎著浮現(xiàn)點什么警告,但書頁只是徒勞地小幅度翻動著,最終沉寂下去,像是在巨大的洪流面前放棄了抵抗。
進度條不疾不徐地攀升:【35%… 50%… 75%…】
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充斥著扭曲八音盒的旋律和無聲的恐懼尖叫。
終于——
?【99%… 100%!】? 進度條瞬間被充滿,幽藍的光芒大盛!
冰冷的合成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宣判”感:
?【地點選定——】?
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仿佛由像素塊組成的驚悚炸彈圖標((╯‵□′)╯炸彈!???*~●)猛地砸在進度條中央!
?【——千羽學院!】? 聲音落下,炸彈圖標轟然爆炸!化作無數(shù)閃爍的紅色光點,消散在空氣中,留下無形的硝煙味。
“啊——!” 遠處,終于有女生壓抑不住,發(fā)出了短促而凄厲的尖叫。隨即又被強行捂住,只剩下絕望的嗚咽。
?【副本生成中……】? 合成音毫無波瀾地繼續(xù)。
視野中,幽藍的進度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不斷蠕動的黑暗。黑暗中心,七個巨大的、不斷扭曲變化的方塊文字(■■■■■■■)正在緩慢凝聚成型!
?【本次規(guī)則怪談主題:■■■■■■■(編碼解析中…加載失敗…權(quán)限不足…已打碼)】?
打碼?連主題都成了未知的恐怖符號?
?【副本難度:S級?!? 冰冷的字體閃爍著不祥的暗金色光芒。S級!如同死刑宣告。
?【參與者:】? 聲音停頓,足以讓所有人的心臟停跳一拍。
?【此時此刻,身處‘千羽學院’地理邊界內(nèi)的所有生命體?!? 范圍判定!精準,無情!
冰冷的公告音沉寂下去。
但那扭曲的八音盒版《致愛麗絲》,卻并未停止,反而在死寂中顯得更加清晰、詭異,如同為這場即將上演的死亡游戲奏響的序曲。
我:“……”
視野中,那打碼的主題方塊和猩紅的“S級”字樣還未完全消散,如同烙印懸浮在視網(wǎng)膜上。
無所謂。?_?
公告結(jié)束的瞬間,整個千羽學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猛地爆發(fā)出混亂的漣漪!
“規(guī)則怪談!是規(guī)則怪談啊——!”
“S級!S級!我們死定了?。 ?/p>
“快跑!離開學院邊界!”
“公告說了‘此時此刻’在里面的都算!出不去了!門!門打不開了!”
“嗚嗚嗚……媽媽……”
“老師!老師在哪里?!”
“通訊!快試試通訊設(shè)備!”
“沒信號!全斷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個主題是什么?關(guān)鍵規(guī)則是什么?!”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尖叫聲、哭喊聲、絕望的拍打聲、慌亂的奔跑腳步聲、物品摔倒的碰撞聲……匯聚成一片末日降臨般的嘈雜樂章,瞬間打破了學院往昔的寧靜優(yōu)雅,撕碎了所有虛假的和平表象。無數(shù)穿著同樣深藍色制服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鳥群,在庭院、走廊、教學樓間倉皇奔逃,卻又發(fā)現(xiàn)無處可逃,只能徒勞地制造更大的混亂。
就在這片混亂的中心——中央庭院,我依舊如同風暴眼一般平靜。
我躺在柔軟的草坪上,如同躺在自家的沙發(fā)上。閉著眼,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局外人。那些近在咫尺的尖叫、奔跑帶起的風聲、甚至有人因極度恐慌而跌倒在我身邊草地上的悶響……都無法讓我的睫毛顫動一下。
《怪談之書》靜靜地壓在我的胸口,像一塊沉默的墓碑。兩張身份卡片在混亂的氣流中微微顫動,冰冷的金屬邊緣折射著混亂的光影。深藍色的校服裙擺沾上了草屑,顯得有點狼狽,但我毫不在意。
跑?為什么要跑?規(guī)則怪談?S級?哦。
死?
呵。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連記憶都已模糊、連痛苦都顯得寡淡的時空縫隙里,“死亡”于我,早已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威懾力。它不是終點,更像是一種……疲憊至極時的強制重啟?;蛟S會丟失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數(shù)據(jù),但核心的“我”,總會以某種方式在某個節(jié)點醒來,繼續(xù)這趟毫無目的地的漂泊。就像是……一個冗余備份過多的劣質(zhì)程序?或者一個被系統(tǒng)管理員遺忘、卻因某個底層邏輯鎖死而無法徹底刪除的頑固進程?
情緒?恐懼?求生欲?那些驅(qū)動著周圍這些鮮活生命體尖叫奔跑、歇斯底里的東西,于我而言,不過是早已斷電的芯片,徒留一個冰冷的接口而已。我的情緒反應(yīng)爐,在經(jīng)歷了足夠多次匪夷所思的“意外”和無望的“重啟”后,早已熄火報廢,連余溫都沒有剩下。
所以,無所謂。
我甚至連“躺平”這個動作本身都無需用力。只是放棄了抵抗重力,任由軀殼與大地接觸。意識如同沉入粘稠的琥珀,緩慢地、惰性地流淌。外界的一切喧囂——少女們的哭泣、遠處玻璃碎裂的聲響、廣播喇叭里傳來某個老師試圖維持秩序卻顫抖變調(diào)的喊話、空氣中彌漫開來的恐懼信息素——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深海海水傳來的沉悶回響,模糊不清,無法觸及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