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正值申時,馬車后浩浩蕩蕩的跟著府兵,因此李承澤也未特地遣人清街。
街道上人不算多,商販正有條不紊的往自己小攤上添磚加瓦,賞燈猜謎是南慶中秋一項由來已久的習(xí)俗,南慶民眾尚武,開化程度不如北齊,輕工業(yè)亦然,不過近幾十年改善許多,琳瑯滿目,令人應(yīng)接不暇的花燈擺上攤子,沈溪禾坐在緩緩行動馬車上,聽著耳畔熙熙攘攘,忍不住掀開簾子看去,若在幾個月前,這是沈家看來失禮的舉止,或許是近幾次和李承澤同車,不由沾染幾分他的灑脫不羈來。
以往中秋,她都是被父母拘在家中的,這樣熱鬧的場景她從未見過,一時被迷住眼,維持著掀簾的動作久久移不開目光。
李承澤將《紅樓》蓋在一邊,含笑旁邊女子的一舉一動,探身掀開車門,同謝必安耳語幾句,沈溪禾正專注的盯著攤上的螃蟹燈,并未注意到身旁同樣一身紫衣男子的舉動。
待到沈溪禾回神,李承澤又恢復(fù)了盤腿看書的姿態(tài),一字一句,讀得極為認(rèn)真。
“殿下似乎很喜歡這本書,上次見面,殿下手中便是這本,倒是少有能引得您如此青睞?!鄙蛳绦那椴诲e,話也變多些。
李承澤從身旁遞了本書給她,沈溪禾伸手接過,粉色書皮上寫的是《紅樓》二子,她注意到旁邊一行小字,作者署名—范閑。
同李承澤結(jié)盟以后,他有意無意的透露了不少朝局,如今談到朝局沈溪禾也不是兩眼一抹黑,抓瞎了。
“范閑,司南伯養(yǎng)在儋州的私生子?”她疑惑出聲。
“是他,這本書一路從儋州傳至京城,名聲大噪,其中情節(jié)令人嘆為觀止,我想著,你應(yīng)當(dāng)會喜歡,這本書上次便想著給你,只是突遭刺殺耽擱了?!彼Z氣中藏不住的欣賞。
現(xiàn)下燈會沒什么好看的,馬車停在二皇子府,遷就沈溪禾特意用腳凳,李承澤先行下車,等著戴上帷帽的女孩下車,伸手扶住她的小臂,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實(shí)質(zhì)性的身體接觸。
感受著臂膀上隔著衣袖傳來的炙熱溫度,沈溪禾隱藏在淡紫帷帽下瑩白如玉的耳垂不由染上粉霞。
合作這件事,既要讓同盟者知道自己的價值,也不能全盤拖出,兩個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透露出自己的價值,一個有需,另一個有解才好。
她之前一直苦惱于下次見面要給李承澤什么,遇刺之后這個問題迎刃而解,李承澤養(yǎng)了私兵,人數(shù)不算少,二人心照不宣,她改進(jìn)了弓弩,讓其威力大增,準(zhǔn)頭和射程也遠(yuǎn)高于從前。
按理來講,閨閣女子不應(yīng)該知道這些,但上次已經(jīng)暴露,也不必藏著掖著,這幾月觀察下來,李承澤是個合適的同盟,即使他不是,沈溪禾也自信有能力脫身。
說一半,藏一半,誰都會。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不僅想要自己擺脫現(xiàn)在的困境,也想讓天下女子都能肆意生長,然身份受限,為今之計,她需要靠權(quán)貴的力量。
這些日子,她也聽說過葉輕眉的故事,十幾年前,她確實(shí)是個萬眾敬仰的女子,但她不覺得被民眾贊嘆的“輕眉”二字是好名字,若要夢中的沈長熙來看,看輕天下須眉而不包括巾幗,并不是什么豪氣的口號,若要看輕,必是看輕天下人,讓蒼生匍匐在自己腳下,本質(zhì)究竟是認(rèn)為自己是巾幗之一還是根本不認(rèn)為女子能強(qiáng)過男子。
即使在沈長熙的時代,女子登基必得靠天時地利人和,傳國鳳玉認(rèn)同,人們對于女帝的要求也遠(yuǎn)強(qiáng)過男帝,就比如殺子,女帝叫殘忍噬殺,男子叫當(dāng)機(jī)立斷,就叫人發(fā)笑。
沈溪禾聽過監(jiān)察院石碑上的內(nèi)容,也知曉葉輕眉有從龍之功,四位大宗師多多少少都與她有關(guān)聯(lián),只是他們之中沒有女子。這樣的人,即便不能自己稱帝也可學(xué)北齊太后一般垂簾聽政,何至于香消玉殞,理想成空,她的死,本質(zhì)上是因?yàn)樗挠薮?,但絕不會如此簡單。
她的思維神游天外,不由被李承澤牽著走到皇子府水榭,清澈的湖水中,一群白鴨暢游,,是不是嘎嘎叫兩聲,在她眼里,也是生動可愛的。
被李承澤安置在軟座上,沈溪禾的思緒才剛剛回籠,她將袖中圖紙遞給李承澤。
“月前刺殺,臣女大受啟發(fā),因此做此圖,或可提高軍隊?wèi)?zhàn)斗力。”
李承澤接過,大略看了幾眼,便交由一旁的范無救,縱然心中疑惑,卻也知如今不是開口問的好時機(jī),二人都相互隱瞞著,卻也相互坦誠著。
照例是手談一局,他們都是可一心二用的聰明人,俱是一邊下棋一邊手捧著本《紅樓》細(xì)細(xì)翻閱,一時無話,拉至天邊,兩個小點(diǎn),動作出奇的一致,融洽而祥和。
月亮掛上樹梢,二人手談幾局,各有勝負(fù),《紅樓》也翻閱了大半,沈溪禾看了看天邊的明月,正要起身請辭,手腕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拉住,李承澤的手在男子中不算大,但也比她的大上許多,他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手也生的極為好看。
他沖她溫柔一笑,“既是中秋,本王帶三小姐去個好地方。”
馬車緩緩行駛,一路都是靜的,大概是他又清了街,待到車轱轆停轉(zhuǎn),沈溪禾正準(zhǔn)備戴上帷帽,被他制止。
“現(xiàn)下街上無人,戴上帷帽,反而失了好風(fēng)景。”
下車之時,她長長的衣擺被腳凳扯住,正想回頭喊裘夏整理時才發(fā)現(xiàn)李承澤早就料理好了。
這是下午途徑的那條街,眼前景色讓她不由心頭一震。
華燈初上,各色紙燈如繁星璀璨,盞盞宮燈高懸,映在河道之上,水中停著游船,攤上商品琳瑯滿目,遠(yuǎn)處傳來絲竹管弦聲,時不時煙花上云霄,雖然無人,卻也能感受到熱鬧非凡。
沈溪禾側(cè)頭看向身邊男子,他的面龐被金黃的燈光照亮,像是美玉做的人。
正值中秋,清街自然比平常難許多,他是費(fèi)心了。二皇子府出手向來闊綽,每每清街都給商家三倍補(bǔ)償,因此店家都盼著他來,今日更是一擲千金,出了六倍價,誰不說一句二皇子體恤百姓。
沈溪禾一早就被這座攤子上的花燈吸引,惟妙惟肖的蝦燈、蟹燈、兔子燈,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刻畫的淋漓盡致,栩栩如生,她抬眼看向李承澤,得到示意之后拿起一盞青蝦燈,兩手一舒一緊,小蝦好似有靈魂一般伸縮起來,連觸須都微微顫抖著,不過她更喜歡青蟹燈,將手上小蝦隨手一塞,李承澤在旁邊從善如流的接過,好似經(jīng)歷了許多次一般。
拿起青蟹燈,手腕微動,竹竿跟著輕輕晃動,小蟹便威風(fēng)凜凜的揮舞著鉗子行動起來,她腦中一個鬼點(diǎn)子閃過,試探性的讓小蟹勾動小蝦。
感覺到手中竹竿震顫,李承澤低頭看向正被小蟹當(dāng)頭欺負(fù)的小蝦,手上不由動作起來,好讓小蝦不至于被吊著打,一蝦一蟹似玩鬧,似打斗起來,幼稚的笑容已滿二人臉龐。
這般行事與沈溪禾而言本是不可能的,不知是李承澤太會籠絡(luò)人心,還是他長的過于符合自己審美讓自己平添許多好感,沈溪禾面對李承澤有些小隨性,小放縱。
到底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即使心里有萬般算計,也都不如眼前玩鬧的小蟹小蝦,恰巧天邊絢爛的煙花閃過,如星辰雨落。
謝必安抱劍站在馬車旁,看著殿下面上的笑意,不由也笑起來,順手?jǐn)r住了探著頭想湊近看熱鬧的范無救。
同樣站在一旁的裘夏眼里幾乎要溢出淚來,為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賺來的自由,連翹遞來一方絲帕,兩個小女孩也一邊逛街,一邊笑鬧著說些體己話來。
原圖張這樣去,視頻上截的,截的不好,但視頻上驚為天人,這誰看誰不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