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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是很好的事,可以明事理,這是張晉然在她面前說過的話,當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是現(xiàn)在她明白了。
張晉然說過,妻子是男子的配偶,而妾,是男子除了配偶之外迎娶的女子,算作是妻的奴隸。
她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她只知道,無論是父母還是哥哥姐姐們,都只有一個配偶。而自己……被京稱作為妾,所以京還是會有其他的配偶的。
一股難以言說的心緒涌上她的心頭,小鮫人只覺得心口很酸,她壓制住心口的酸澀感,露出不舒服的神色。如果是以前的燕子京很快就注意到了,但是如今他的眼光完完全全被面前的女子給固住了,沒法從玉觀音身上挪開。
越氏族長起身:
龍?zhí)?/a>(越氏族長)我女郎可是揚名在外的玉觀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求娶的!
燕子京淡然而笑:
燕子京即是金尊玉貴的女兒郎,我勸族長該捧在手心,莫讓這些臟東西窺伺了去。求娶佳人,必當赤誠,我燕子京愿傾覆萬千家資,好逑窈窕淑女。
龍?zhí)?/a>(越氏族長)哦?貴人莫要言過其詞!
燕子京言必出,行必果。
回到客棧房間的時候,燕子京連坐下都是失神端坐,康琚與唐瀟坐在他的身側(cè),若是平常,唐瀟定然是在此刻一旁沒心沒肺地品嘗著燕子京為她準備好的各種食物,但是今日……
無論是干果還是水果都是完完整整得擺在盤子里,沒有人去動用它們,就連外皮也是完完整整的。
康琚郎主,您看上越娘子了?一見鐘情?
燕子京并未用正眼看向二人。
燕子京康琚,你去下聘!
康琚真要娶她?
燕子京……是。
縱使是康琚知道燕子京做出這個舉動心里肯定是有其他的打算,但是他不是燕子京本人,更是連一個合理的借口都找不出來。
康琚你娶了越云岫?
聞此言,燕子京只是專注于手上的行動,面上偶有異色,但也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
他這般心中有異的模樣給誰看去,康琚是知情人之一,但若是真的就只是這樣也罷了,偏偏……
康琚瀟瀟呢?這么好的姑娘你真的忍心讓她做妾?
燕子京我有自己的考量,無需多言,你只管下聘,衛(wèi)司會輔助便是。
康居抬頭望天思索,眼中皆是怒其不爭之態(tài)。
康琚你當真是要娶?
燕子京……傾家蕩產(chǎn)也要娶。
康琚……瀟瀟啊,燕子京有個東西落在了衛(wèi)司會那里,你能不能幫忙拿來一下?
這是要像之前在馬車上那樣,支開自己。是有什么話不能讓自己知道嗎?唐瀟心里悶悶的,即便是有個聲音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去問燕子京,但是她不傻,這個時候的燕子京絕對不會回答自己的。
唐瀟……好。
肉眼可見的失魂落魄,唐瀟離開了房間。
估摸著唐瀟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院子,康琚神色復(fù)雜地盯著燕子京。
康琚不過一個玉墜,或許并不能證明什么?
燕子京斟起一杯酒,獨飲:
燕子京可若她就是我妹妹呢?看著她被越家賣了?
康琚可若萬一不是,你真娶她?
燕子京……我沒想那么多,而且這是最快的方式。
燕子京飲下一杯酒,抬臉看向康琚,康居看著燕子京,躊躇片刻,不忍:
康琚小魚……你娶了越云岫,小魚的妾室名分就坐實了!你舍得小魚受這個委屈?
燕子京……
他心緒復(fù)雜,很明顯,他方才提親的法子并沒有經(jīng)過過多的思索。
康琚小魚遲早有一天要長大,到時候如果發(fā)現(xiàn)你騙了她,那……
燕子京等復(fù)仇結(jié)束后,我把一切都賠給她,哪怕是我自己的命……是我貪戀欺瞞在先,她就是要我死,我也認了。
讀了書真的會讓魚變得聰明,唐瀟知道這兩個是為了支開自己,所以并沒有去衛(wèi)司會那里拿東西,肯定是沒有的。
第一次自己踏入韶州街頭,她頭一次覺得這地方真的很大,也讓她沒有任何的安全感,從水里來到陸地上的苦,她在趕路的時候已經(jīng)受得夠多了,如果沒有兩腳獸拿走自己的珍珠,她或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苦惱,只會是大海里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鮫人。
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天也漸漸暗了下來,韶州的晚上燈火通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越家嫁女兒的消息傳遍了此地,更顯得是格外熱鬧。
唐瀟走得遠了,覺得腳發(fā)麻發(fā)脹,她挑了個臺階坐下來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腳,可是還沒坐下來多久,就感覺有兩腳獸在拍自己。
她抬眸望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雌性兩腳獸,只是濃妝艷抹,頭上幾乎是戴滿了朱釵,這雌性兩腳獸笑著看著她:
龍?zhí)着?/a>(老鴇)哎呦,小夫人坐在我們怡紅院前面,是走累了?還是尋人???
唐瀟這里不能坐嗎?
龍?zhí)着?/a>(老鴇)當然能,坐坐坐,媽媽我啊還以為小夫人是來尋人的,不過夫人看得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吧?
她的話小鮫人自然不能全懂,只能提煉些精細處回答:
唐瀟我從海上來。
龍?zhí)着?/a>(老鴇)哎呦,媽媽我可聽說了,今兒有個從海上來的西域富商姓燕的,要向咱們得越十七娘子提親了,不會就是你男人吧?
是她的人嗎?唐瀟在腦海里仔仔細細地想著這件事。
無論是從別的兩腳獸的口中,還是從之前讓她讀書的書上,她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現(xiàn)在燕子京和自己的關(guān)系。
唐瀟不是。
老鴇是個過來人,她一瞧見這姑娘就知道非是尋常人,再看那雙杏眼里滿是苦情,大概是那燕氏商隊里愛慕燕郎主兒不得的可憐人兒。
龍?zhí)着?/a>(老鴇)小夫人,看您這打扮,該是那燕郎主的妾室吧?這大夫人過門后,妾室的日子可不好過,小夫人要早為自己做準備才是,那燕郎主家財萬貫,您不得捏著些財帛?
唐瀟怎么日子不好過?
她的眼眸里盡是無解的苦情,這等模樣在老鴇看來就是被欺騙的少女,在腦海里徘徊了許久的念頭被一汪清泉澆滅,或許是看到了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去,她只得解釋道:
龍?zhí)着?/a>(老鴇)小夫人,我以前啊也是給商戶做妾的,人家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這大夫人往后可管著商隊的一切,也掌握妾的生死,遇上脾氣不好的,打死發(fā)賣的也有,小夫人往后……可得小心性命啊。
唐瀟……
月掛枝頭,她腳步沉重地踏入客棧,心中五味雜陳。十六載烹魚生涯,兩月余為人經(jīng)歷,這般壓抑的心情卻是頭一遭嘗到。穿過靜謐的庭院,她目光觸及前方——衛(wèi)司會正忙碌地清點著一箱箱包裹在外的紅綢,那份專注仿佛能驅(qū)散周遭的寂靜。
唐瀟衛(wèi)衛(wèi)?
聽到這軟糯卻帶著委屈的呼喊,衛(wèi)司會愣了一下,轉(zhuǎn)身來對她說:
衛(wèi)彥小夫人回來了?可有吃過晚飯?沒有的話我叫人給你端上來。
她振振地搖搖頭。
唐瀟你在點什么?紅色的?
衛(wèi)司會不好和她說些什么,畢竟……誰知道郎主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瀟是不是送給越家的禮物?然后娶她?
衛(wèi)司會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但是她的沉默卻讓唐瀟得了正確的答案。
唐瀟我知道了,我去睡覺了。
衛(wèi)彥……小夫人。
今夜,兩間屋舍內(nèi)的燈火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久久未能熄滅。燕子京房中究竟懷揣著怎樣的思緒,外人無從得知;而隔壁,唐瀟則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燕子京,這是……不要她了,她不是燕子京的配偶。往后會和他一輩子在一起的,不是她。
那么,她留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她能夠感覺得到燕子京是喜歡她的,但是既然喜歡為什么不能在一起?不能像鮫人族那樣簡單呢?
母親以前說過,兩腳獸都是奸詐狡猾的,而且心思很深,她今日算是體會到了。
唐瀟呼,嗚,哈……呀呀……
如今,既然燕子京已不再需要她,那么她也無需再牽掛燕子京。就讓這段過往成為陸地上的一場短暫游歷,仿佛只是借由一個朋友的身份,體驗了一回不同的人生。
心中泛起陣陣酸楚,但她強忍著這份不適,輕輕掀開被褥,吹滅了燈火。即便是在漆黑一片的夜晚,那雙眸子依舊透出銳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黑暗,看透一切。
紫色的小葡萄要帶走,黃色的果子也要帶走,這都是自己愛吃的,雖然她不要燕子京了,但是吃的方面不能虧待自己。
可是她的寸九的珍珠還在燕子京那里……
唐瀟哼!
不要了!就當是給他的報酬了!反正再過個五十年,她的硨磲貝里面還能孕育出一顆寸九甚至是更大的珍珠。
他拿走了自己的寸九珍珠,那么她就要把那顆巨大的綠色寶石帶走!
沒有帶走金銀財寶,只有幾個輕巧的小包袱,緊緊地系在小鮫人的背上。他用力一蹬,窗戶上頓時裂開一個大洞,隨即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之中。
離開客棧后,她沿著記憶中的路徑,一步步向城門走去。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仿佛腳下的石板路承載著她所有的疲憊與不安。終于,當她抵達城門時,卻意外地被守衛(wèi)攔下:
龍?zhí)?/a>(侍衛(wèi))姑娘,請出示您的通行令牌。
通關(guān)文書?那是什么?不知道。
既然他不放她走,那么……
小鮫人的眼眸中掠過一抹幽藍光芒,趁著侍衛(wèi)們被自己的法術(shù)所惑,她從容不迫地跟隨在隊伍之中,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韶州城。
陸地上走一遭,學了很多,也吃到了最大的苦。
唐瀟往韶州城樓上的月亮望了一眼。
唐瀟(還是……海上的月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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