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努力嘗試說服面前二位女俠,面前這車空無一人又黑漆漆一片,怎么看都像是要接人下地獄的速通車,咱們活人就不要和死人插隊了嘛!
但這車似乎非特別,打開車門停在三人面前頗有不接走眾人不罷休的氣勢。
小路同學此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指著列車出聲“你看,正常的地鐵哪有停這么久的。在尼伯龍根里特意來這么一輛車,準是一到底打開門,龍王就拿指甲蓋給車頂開罐把我們仨當小零碎啃了?。 ?/p>
路明非一直覺得自己很衰,似乎世界便是某個低俗四格漫畫一般,前個格子內(nèi)的“正?!爱嬅娑际窃跒榱说谌偷谒捻摰臒o厘頭笑話做鋪墊。好巧不巧這個低俗的四格小故事的主角——或者對于他來說配不上主角這么高端的用詞,大概應該叫丑角在經(jīng)歷完這份正常鋪墊后該到主角衰氣導致的喜劇沖突點了。
好啦好啦今天確實很衰,先是在網(wǎng)吧被初暗戀的對象找上門去幫忙尋找對方前男友,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與江黎和蘇曉薔一起被困在見了個鬼的北京地鐵里,仨人跟著一起鉆了大半天隧道結果被困在月臺上——現(xiàn)在甚至來索命的列車都來了。
就算這真的是四格搞笑漫畫,那總得有前半部分的幸福生活作為襯托才讓出糗顯得好笑吧?可是他也沒在自己身上找到幸福的部分。平心而論,路明非心底最深處知道自己過的不算差,在周圍的同學一放學就被家里車接回家里的傍晚,他可以踢著小石子慢悠悠的走在路上,還能鉆進黑網(wǎng)吧打上一個小時的游戲。更別提還有可愛的美少女突然天降在自己身邊說是自己遠房表妹跟著一起去網(wǎng)吧欸——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一想到這里,心底那只名為路明澤的小魔鬼便會在他耳邊發(fā)出嘲諷似的輕笑,空揮的拳頭也無法攻擊到?jīng)]有實體的惡魔。
在卡塞爾上課睡覺也會有江黎借筆記給他抄,甚至同學聚會還能搖來傳說中的楚師兄來給他撐場子——可每當安慰起自己,我已經(jīng)很幸福不再是衰小孩時,那個魔鬼就會再次出現(xiàn),自己的充實瞬間虛幻起來,如陽光下?lián)蔚阶畲蟮呐菖菀话?,在明天睡醒時就要破碎掉了。
蘇曉薔和江黎的動作凍結起來,穿著白色西服的惡魔從打開的車門中走了下來,把胸前別著的玫瑰花插到江黎的馬尾里。
不知為何,明明深埋在地下的地鐵內(nèi)下起了雨,把小魔鬼梳的一絲不茍的大背頭沖垮。
“哥哥,想逃掉過去的影子是不現(xiàn)實的?!闭Z氣溫柔且關切,矮了他一頭的小男孩站到路明非的正前方,撫摸起他的臉。
“當然,愿意付出四分之一生命的話,我倒是能給哥哥開個后門,發(fā)把槍去和拿著寶劍的往日之影角斗哦?”溫柔的語氣似乎是路明非一瞬間內(nèi)出現(xiàn)的幻覺,現(xiàn)在又是路明澤常態(tài)的那個賤兮兮的語氣,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站回黑洞洞的地鐵內(nèi),沒給路明非開口的機會。
“這倆車已經(jīng)停在這里快二十分鐘了。它大概鐵了心是來接我們的,哪怕在這里接著等下去也毫無意義了,不如上車吧?如果出現(xiàn)了什么危險,你們倆個站在我身后就好了。”
路明非晃了晃眼,江黎似乎并未察覺自己的頭發(fā)上多了什么,路明非伸出手去觸碰那朵綻放在江黎馬尾上的玫瑰花,卻碰了個空,再次眨了眨眼也已消失不見了。
江黎有些莫名其妙的朝后看了一眼,不明白路明非為何突然伸手放到她頭頂上方。
就在剛剛,蘇曉薔很確切的發(fā)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恢復正常。
這種感覺就像是夜間睡覺時最可怕的夢魘,心臟被它壓迫直到大腦缺氧后人轉(zhuǎn)醒,隨即大口呼吸恢復自己重新開始跳動的心臟。
面前的路明非眼神依然是熟悉的清澈的愚蠢,江黎臉上除了茫然沒有半分別的神色。
她把手按倒胸口,心臟并無停跳后那股激烈的恢復,似乎自己一瞬的心慌只是一個幻覺。
路明非沒有解釋江黎的疑惑,狂奔上車,左右探頭似乎是在尋找些什么。
車內(nèi)依舊空無一人,小魔鬼就這么莫名其妙憑空出現(xiàn)帶來一場雨后又憑空消失,留下一截莫名其妙的話似乎僅僅只是為了嘲諷他一般。
列車響起車門關閉的提示鈴,二人跟著一起上了漆黑無比的車內(nèi),隨即車門在眾人身后關閉。
路明非仍能嗅到那份雨天的潮濕空氣的味道,短暫的雨就像是小魔鬼從他的記憶里挪用了一段關于下雨的記憶,然后安到他現(xiàn)在感受的頭上。在三峽的水底,看著缺氧而在水里臉色凄白的江黎,路明非急切地呼喚著魔鬼的名字想要救回這個唯一呆在他身邊的女孩。
交換完四分之一的生命并沒有對他的生活帶來巨大的改變,他總是想用幻覺欺騙自己什么都沒發(fā)生——甚至路明澤也都是他幻覺的一部分都說不準呢?
可無法欺騙自己的是,在交換完后真的有什么東西改變了。魔鬼借著他的身體接觸到了人間的事物。雨天所帶來的水腥氣仍然彌漫在他的鼻腔里,與其說是把記憶里的雨嫁接到了今天,倒不如說是把他整個人拖到了他也不知道何時的回憶中。
記憶中有過這么大的雨嗎?他不記得。人的記憶本就不是什么可靠的東西,哪怕是刻骨銘心的回憶,在大腦的不斷美化下,仍會變成自己希望回憶起的模樣。
他的心里涌現(xiàn)出莫大的悲哀,隨即感受到江黎的手在觸碰他的臉。他扭過頭看去,是少女關切的神色。
悲哀被釋懷沖淡。哪怕今天想起來,他仍然不會后悔自己在三峽下做出的決定。自己賤命一條,甚至還能拆成四瓣來用。四分之一救了面前的人有什么可后悔的?對方就算不記得任何事情,可她在水下用力推出路明非的時候也沒有后悔過啊?賤命居然還能分四次來救人,而少女把唯一一條命用來救他這條廢犬了。
列車在這份無言的沉默中行駛到下一個月臺后停滯下來,對面有一輛同樣的古舊的老式列車打開了車門邀請著他們?nèi)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