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腳踩在沙灘上,腳底沾上的沙礫帶來些許不適,不過,她并不在乎這些。
她的故事,該要從何說起呢?
她生在大山里,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一個計劃生育的時代。她是個不被所有人渴望的存在。
父母想再要一個男孩,可又不想交天價的罰款。于是她成了黑戶。
她的童年,只有破亂的柴房,發(fā)餿的米飯,和弟弟從窗口扔來的爛泥巴。她的童年,只有三平米。
她本以為,人生就是這樣,不被當人看待,過得比狗低賤。
可是,她也奢望過,趴在窗口看到的,弟弟的生活。
有肉,有會隨風(fēng)轉(zhuǎn)動的小玩意,有會吱吱叫的小昆蟲,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好像叫糖的東西。
糖是什么?應(yīng)該是個吃的,她曾見弟弟把它塞進嘴里。
是什么味兒呢?
她努力的回想自己曾經(jīng)嘗過的味道,可除了餿味,還是餿味。
她真的很想嘗一個。它的味道應(yīng)該很美妙,每一次弟弟吃下它,胖乎的小臉上就會皺縮在一起,露出一副極其享受的模樣。
她知道那副模樣,多半是裝給自己看的,可她還是很憧憬,每天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吃上一口糖。
后來她真的吃上了。
在她12歲那年,弟弟犯了一場大病,父母幾乎把家中能賣的東西都賣掉了,發(fā)誓哪怕是掏心掏肺,也要治好他們的命根子。
最后還是差幾千塊錢,還有什么能賣的呢?
躺在床上的弟弟叫嚷起來,
“那個賤種!”
對了!不愧是他們的寶貝兒子,還有那個賤種!
最終她被賣給了鄰村的一個老光棍,代價是換回一個健康的弟弟。
在離開家的那一天,母親假心假意的塞給了她一顆糖,終于對她說那句母親該說的話,
“吃吧,孩子,快吃吧?!?/p>
她迫不及待的塞進嘴里,期望這個期待了很久的東西,能給她帶來美妙的滋味。
但很遺憾那個糖是壞掉的。
憧憬了那么久,結(jié)果還不如餿掉的米飯。
從此,她再也不愛吃糖了。
她的人生已經(jīng)和這個糖一樣,壞掉了。
可她甘心嗎?
她想答案應(yīng)該是不。
她見到了那個猥瑣的老頭,見到了他幾乎要掉光的滿口牙,她發(fā)了狠,砸碎了一只瓷碗,抄起碎片就朝那個老頭刺去。
尖銳的碎片刺穿了老頭的一只眼,老頭的另一只眼還本就有毛病,這下成為瞎子的老頭,憤怒的要掐死這個買來的幾千塊。
她逃了,再不逃,她就要死了。
她逃進了荒山,當起了野人。
當接到舉報的警察趕來時,她幾乎要喪失了人性。
父母害怕黑戶的事暴露,遲遲不來認領(lǐng)。老頭害怕買賣人口事暴露,也選擇閉口不談。
就這樣,她沒人要了,她自由了。
可小小年紀的她該怎么生活呢?
在這個小小的派出所里,她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恩人。
這個剛剛失去女兒的父親,和這個被拋棄的女孩,兩個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家庭。
她終于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
故事到這里,如果結(jié)束的話,那就是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但很可惜,幸福到此為止。
她終于可以獨當一面了,可以報答養(yǎng)父的恩情了。
推開門,迎接她的是鮮血,躺在地上的是養(yǎng)父。
家中被洗劫一空,奪走的還有養(yǎng)父的生命。
她很傷心,但更多的是氣憤警察的無能。
于是她選擇離開。
到了一個繁華的一線城市,誰也不認識她,誰也不再會愛她。
在這里渾渾噩噩的度過一年之后,他遇到了一個,她認為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
他們一起擠在狹小的地下室,昏暗潮濕,兩個人抱團取暖,一起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她認為,她找到了一個愛她的人。
可是后來啊,他傍上富婆,還大言不慚可以包養(yǎng)她,回答他的是一個清脆且響亮的巴掌。
她再也不會愛他了。她再也不會愛誰了。
直到現(xiàn)在,她逃到了這個海邊的三線小城市。
和之前一樣,沒有誰認識她,也沒有誰愛著她。
她也是,再也不會去認識誰,再也不會去愛著誰了。
她坐在海邊,想著她的一生,想著她為什么要活著?
是啊,為什么呢?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值得她留念的人了。
看著漸漸落下的夕陽,她想她找到了答案。
——
“本臺插播一條消息,今早5時24海灘礁石處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據(jù)悉……”
一只手伸過來,電視被關(guā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