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風扯下那女子的面紗，公子哥頓時驚道：“蔡苑？你怎會在此？”

這位叫蔡苑的姑娘把頭一偏，不去看他。陳長安發(fā)現(xiàn)她雙手手心處有傷痕，倒像是被細線勒的。是了，他恍悟，差點就排除客棧中所有女人的嫌疑，因為女子之力氣的確不如男子，卻未想到習武之人可不分男女，他抓住她的手，抬了起來，問：“這個傷怎么回事？”

蔡苑神色慌張，抽出手，頭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其實陳長安幾乎已經(jīng)認定她就是兇手，她不以真面目示人，一聽到要抓兇手就急著逃跑，手上的傷八成是扯魚線掛尸體時勒的。陳長安輕笑一聲，這種心態(tài)就不要來做殺手了吧。

陳長安泰然自若地道：“我來幫你說吧，如果沒猜錯，你是金陵蔡將軍蔡捷之千金，早就對這位公子哥心生愛意，也許你們兩家還定了親事?？蓻]想到那負心漢竟然愛上一個在布行工作的底層姑娘，你嫉妒她，后來變成了殺意，甚至對這個男的也失望透頂。于是你約他們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渡口，在風雨之時掐斷那姑娘的脖子，懸于碼頭，然后憑借你的武功從二樓的窗口回到客棧，換了身衣服，做出你本來就在此，從未出去過的假象，至于為何將尸體懸于碼頭而不讓她隨水流走，可能就是向他的一種示威吧。但你第一次殺人，心里也是怕的要死，露出太多破綻，比如——”

“閉嘴！！”

蔡苑猛的掙脫玉春風的束縛，出掌拍向陳長安。陳長安下意識用手去接，將軍之女武功自然不差，接觸到她含有內(nèi)力的掌的那刻，一陣酥麻之感從右手直傳五臟六腑。他像是被一股氣流擊中，直直退到墻壁邊。玉春風見狀，也出拳打向蔡苑。幾回合后，蔡苑逐漸不支，玉春風見機將她敲暈，綁縛起來。他又連忙去扶倒在墻根的陳長安，陳長安唇間流血，右手劇烈顫抖，玉春風以為是疼痛所致，殊不知是陳長安本來就未恢復完好的血管與經(jīng)脈又被一掌深深打亂，倒不覺得痛，只是失去知覺，難以控制。

“喂！你沒事吧？陳長安，陳……”玉春風呼喚著，陳長安只覺眼皮沉重，昏昏沉沉，他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陳長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里他還是那個孤身仗劍、快意江湖的天下第一，劍氣醇厚，彈指間便有排山倒海之勢。二十歲時在峨眉山頂，輕輕一躍，直入天際，天塹劃破長空，竟把岷江劈為兩半，彩云翻滾，雷鳴陣陣，陳青山踏云升入無上之境。當時的他，盛氣凌人，除他之外世間好似再無劍客。行走于江湖之間，傾慕者無數(shù)，甚至連驚才絕艷的秋蘭公主都愛她愛到不可自拔。贊揚他的詩篇多如牛毛，大梁最負盛名的詩仙杜舟臨為他所做的詩不下二十首，最出名的莫過于《山行》“一指劍來開洞天，乾坤流轉(zhuǎn)灑鏡圓。忽聞雷霆穿耳過，何處青山是故人？”，何等霸氣。他真正活成了一個象征，象征著恣意風發(fā)的江湖。

他醒了，往事如煙，一一散去，現(xiàn)在的他，做個凡人，其實也挺有趣的。

他躺在客房里，床頭邊上放著他的行囊，他眉頭一皺，忙去翻找，幸好東西沒被動過。

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玉春風，玉春風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見他醒來，大步走上前，把粥置于床頭柜，坐到床沿上，道：“你真的嚇壞我了，醒了就好，趕快趁熱喝粥。今天早上我叫了官兵把蔡苑帶走了，沒事了。昨天你的那一番推理可真厲害，無懈可擊，看不出來呀！”陳長安口干舌燥，懶得跟他費口水，端起了粥就喝，喝罷，還不忘向他討一碗水。

“你行啊，倒讓本少爺給你做牛做馬?！?/p>

“水。”陳長安毫不讓步，一副“你不同意我就死纏爛打”的表情。

“陳……哎！算了！”玉春風重重嘆了口氣，“看在你還有傷的份上，本少爺不跟你計較。”

不久，他端來一碗溫水，陳長安拿出各色藥丸，一并吞了。

“事不宜遲，我們快出發(fā)吧。”玉春風說。

陳長安詫異：“你就讓我這樣一個傷號，好沒休息好就去長途跋涉？不成不成。”

“那你想如何？”

“明天?！?/p>

玉春風想他真是獅子大大開口，道：“今天下午?！?/p>

“今天晚上?！标愰L安做出讓步。

“今天中午?！庇翊猴L斬釘截鐵。

“好好好，今天下午就下午?！标愰L安無奈，其實只要玉春風愿意，隨時都可以將它綁走，能拖到今天下午已經(jīng)不容易了。

玉春風“嘁”了一聲，小聲嘟囔“什么人嘛?！?/p>

陳長安向他要過地圖，從金陵坐船出發(fā)，大約一個月便可到達蜀地的渝州，途經(jīng)武昌這座大城，可稍作休整。武昌地處長江中游，可謂四通八達，皆稱為“小汴梁”。武昌是異姓王蘇宇的封地，大梁除京師一片的王畿地區(qū)，滿共二三十個大小封國，大多是國姓張姓的天下，異形王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能被封王的多是跟著先帝征戰(zhàn)四方，奪得天下的大將軍，無不戰(zhàn)功顯赫，威風凜凜，在全國的名望比其他封王高太多太多，他們的轄地也都是滿地黃金，富得流油。不過，這些地方許多風俗規(guī)定都與其他地方稍有不同，所以進出均需簽通行令。他們坐的船是私人船，送不進武昌城，要在武昌之前下船，然后再從武昌轉(zhuǎn)船走，即使是本城人也不能避免。

要弄到通行證并不難，可在武昌城外的關(guān)口辦理，可就怕人多眼雜，認出了玉春風，報告給玉宰相，那可有的麻煩。玉春風倒沒注意到這一點，在船上東走西竄，觀賞風景，不亦樂乎。反正還有一個月漂在水上的時間，就先讓他樂呵一陣子吧。陳長安偷笑。

玉春風是江南人，深諳水性，陳長安不是。他之前有內(nèi)力護身，從不覺暈船，現(xiàn)在他一介凡人肉身，難受的很，一晃就要嘔吐，搞得他整日神經(jīng)衰弱。這幾日對于他如何騙得過玉春風，他心中也有雛形，只看到了涼州如何發(fā)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