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基聽了王茂維的傳話,氣得摔杯子。
他往陸瑾營帳中走去,誰知,帳內(nèi)竟無一人。忽然,又聽到遠處傳來幾聲嗚嗚聲,似乎有人被困住,無法脫身。
“什么聲音?”時安基問道。
王茂維尋聲而去,卻發(fā)現(xiàn)在營帳旁的一棵樹上,掛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嘴里還被塞了白布條。
他叫人拿來火把,幾束火光聚過來,照亮那樹,才發(fā)現(xiàn)樹上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王似紳。
“王參謀,到底怎么回事?”將他解救下來后,時安基慌亂地問道。
王似紳喘著粗氣,久久不能平復,身體虛弱得連手都抬不起來了,休緩片刻,臉上的血氣才漸漸恢復過來。
時安基叫人端來一碗熱湯,讓其趁熱喝下,王似紳擺擺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可要小心那陸瑾,她、她可真是心狠手辣!”
“此話怎講?莫非,是她把你綁起來的?”時安基震驚道。
“除了她,還有誰敢在您的地盤上撒野,”他頓了頓,“聽說,你把剩下所有兵力都交于她手了?”
時安基臉色一沉,略帶愧疚,不敢作聲,生怕自己說錯話。
“你呀,就是心慈手軟了些,你忘了你義父怎么交代你的,要你拖住她,她的作用不在這戰(zhàn)場上,你可知‘山花’可怕還是朝廷那百萬雄兵可怕?”
“可是,倘若失了此城,拖住她又有何用?我們都會被他們殺掉的?!?/p>
王似紳嘆了口氣,他差點忘了,這時安基也不過是這場利益局里的一枚棋子,他哪里懂得“山花”與他義父關系匪淺,他只知道義父讓他奮力抗擊“山花”。
“總之,你不要與她來往過密,小心謹慎為妙。”
時安基想不明白,明明守住城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為何王似紳總在明里暗里阻止他……難不成他希望山花奪得此城?可這對他有何益處?
實在不解。
更讓他不解的是,那陸瑾竟沒帶走城內(nèi)十五萬士兵,只是她人不知所蹤。他讓王茂維連夜去追尋她的蹤跡,若發(fā)現(xiàn)她有潛逃的嫌疑,便就地處決。
*
在距田幾城五里遠的郊外,有個灌木叢,雜草叢生,蚊蛇鳥獸時不時出沒,鮮有人踏入此地。
一個臉上涂滿黑炭灰的女子,手里正拿著個烤地瓜,趴在草叢中,津津有味地啃食著,邊吃邊驅(qū)趕著蚊蟲,見一只蚊蟲飛到旁邊一張白皙的臉上,一巴掌輕輕按住,抓住了蚊子,也抹得那臉一手黑。
“將軍,你也把這涂上,等會兒再弄點泥水回來,往身上一涂,準沒蟲子咬你。”楊佐兒嚼著東西,說話含含糊糊的。
“也辛苦你們這幾月一直在這兒偵查了,若不是你們信息及時,我們后方也無法及時調(diào)整作戰(zhàn)策略?!标戣テ鸬厣系母赡喟?,在手里碾碎,搓成灰,往臉上蹭了去,僅是在這待了片刻時間,就被蚊子咬了個遍。
這個灌木叢陸瑾給它代號“千里眼”,留有三千人把守,此處不僅足夠隱蔽,還能觀察到敵軍動向。他們觀察到“山花”派人在田幾城西北方向設了兩處雷區(qū),一處便在他們山腳下,另一處則更靠近敵軍營區(qū)。這般設置或許是為撤退時,引他們進入,以掃蕩全軍,又或是防止夜間偷襲。
奈何田幾實在難攻,也難以將他們引出,他們更沒實力出城偷襲。
“其余兩處準備得怎么樣了?”陸瑾問。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龍王’那邊渠道已經(jīng)挖好,隨時能放水,上月突降暴雨,也算是為我們蓄力,‘弼馬溫’那邊也掛好了馬索,只等他們送馬給我們了?!?/p>
除了“千里眼”,還安排了‘龍王’和‘弼馬溫’兩處戰(zhàn)地。前者位于田幾東北方向,靠近一條大江,由崔三、李目分別帶著三萬人沒日沒夜地挖,起初是在地頭上挖,為了不引人注意,都往地下鉆了,只留頭頂薄薄的一片,待即將大功告成,再將頭頂那片一并挖開,讓那暗渠顯露出來,這條渠道要是打通,能直接將敵軍隔絕在江水之外,形成一道護城河。而那‘弼馬溫’,位于田幾南側,一片密林內(nèi),由萬嵋?guī)е鴰茁啡嗽陉戣獦俗⒑玫奈恢寐窈媒O馬索,再在高樹上設置幾個射擊點,敵人一經(jīng)進入,便將他們射殺,再由下方士兵包抄。
這些工程相當復雜龐大,費時幾月才完工,僅差幾天就能實施,誰知那“山花”來勢洶洶,連攻城三日,不讓他們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好在城內(nèi)防守到位,又為他們拖延了些許時間,敵人又回到了營地,一切又都重新按照她們的計劃進行了。
有了以上三個據(jù)點,在“山花”出兵時,立開水渠,半路將其攔截,同時將他們并分三路,一路引至弼馬溫,一路引至雷區(qū),另一路則帶回他們營地......
“多虧了良壽公,若不是他的幫助,我們恐怕也熬不到今天?!睏钭魞赫f。
“是啊,老天都看不慣這群人作惡多端,托此貴人來相助。”陸瑾想,又或許是爹在天有靈吧。
這良壽乃齊都人,祖輩經(jīng)商,家大業(yè)大,手里暗自囤有五十萬兵馬,也僅為護自家家產(chǎn)。八月,他來田幾探親,經(jīng)過安寧街時,看到一張招兵公告,連忙找到陸瑾,稱愿意為其提供資金和兵力支持,起初,她仍起疑,直到他將一把寶劍贈予她時,她才不得不信。
“若贏得此戰(zhàn),我仍有一物要給將軍。”良壽說道。
“何物?”
“暫不可說?!?/p>
陸瑾雖好奇,卻也沒再追問,此物再貴重也沒打退敵人重要。
他們交接信息的地方,便是那芙蓉醉,這也就是為何她總在那兒喝得醉醺醺的原因,倘若不醉,不散漫些,定要叫那王似紳起疑。
“將軍,我還有一點要提醒你,”良壽說,“王似紳非善類,時安基僅為一只待宰羔羊?!?/p>
陸瑾看著他深邃的眼眸,讀出許多滄桑來。
*
她們躲在草叢中,就地躺下,四周有人輪流值崗。
才閉上眼不久,耳邊便傳來稀稀碎碎的聲音,眼前忽明忽暗,聽到這一動靜,陸瑾敏捷地翻了個身,叫起楊佐兒,往高處爬去。
她看到有一隊人馬正朝這邊趕來,隊伍散亂,不像急著趕往別處的,反倒像是在找著什么東西。待那隊伍逼近,陸瑾才看清領頭的那身材魁梧的人,居然是王茂維。“將軍,我們要不要下去叫住他們,那邊可是雷區(qū)!”楊佐兒緊張道。
“不可輕舉妄動,派人往另個方向發(fā)出點動靜,引他們回去,切不可讓他們打亂我們的計劃?!标戣谛睦锎蛑模趺催@會兒殺出這么幾個人,定是那王似紳的主意。
底下,王茂維就著四周的火光四處張望,也沒見著一個人影,難不成那人真的潛逃了?他不相信陸瑾是這樣的人。這一路過來,未見一絲蛛絲馬跡,難不成她還會飛天遁地?他天真地舉起火把,往天上一看,什么都沒有。
這時,一個士兵喊他向前,說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手印。
他上前一看,他用自己的手比對了一下,那手印寬大,應該是個男人的手,是陸瑾的手下也說不定。
“繼續(xù)往前搜!”他下令。
所有人都集中了過來,往前跑去。他在末尾,又往后瞧了瞧,沒發(fā)現(xiàn)有個人正沖著他招手,只聽到幾聲狗叫聲,他沒理會,繼續(xù)往前走了去。
陸瑾見狀,趕忙從身后一士兵身上奪來一把弓箭,朝他馬前射去,那箭卻被灌木擋住,射偏了,插在了馬后,陸瑾懊惱地又連射三箭,終于在他到達那雷區(qū)前將他攔下。
王茂維拾起地方的箭,看了一眼箭尾,上面刻著一個“陸”字。
他停下馬,回過頭,往山上看去,還沒等他叫住前方士兵,一陣轟炸便朝他襲來,火光瞬間將前路吞沒掉了,他策馬拼命往回趕,那火在他身后追著他跑。在他快跑出山時,看到了一個他苦苦尋找的人。
他吁馬停下,被陸瑾一把拉進了那灌木叢里。
“將軍,你怎么會在這兒?”
“你怎么會在這兒?”陸瑾比他還要吃驚。
那最靠近敵營的雷區(qū)炸了,他們定馬上察覺,很快就會出動人馬將此地包圍,她們的計劃也被打破了。
楊佐兒等人已在陸瑾的吩咐下趕往另外兩處據(jù)點,計劃已變,此刻急需開水渠,做好作戰(zhàn)準備。
不一會兒,那轟炸聲消停了下來,濃濃的煙霧繚繞山間,周圍視線早已變得模糊不清,此據(jù)點成為了視線障礙區(qū),再也觀察不到敵軍的動態(tài)。
“王茂維,再給你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标戣f道。
王茂維知道了她的計劃后,后悔不已,現(xiàn)聽到仍有機會挽救局面,他心甘情愿聽其命令。
“等會兒你帶兵下去將他們攔截,引至西南方向,那邊有人接應,你只管往里走,這次切不可再錯失機會。”
“將軍,我實在羞愧,我王茂維死不足惜,死也要將他們引入?!?/p>
“死什么死,都給我好好活著,要死也是他們死?!?/p>
不知等了多久,那煙霧漸漸散盡,視線清晰了起來,陸瑾依稀看到遠處走來一隊黑黑的人馬,舉著幾桿黃色大旗,朝她的方向走來。
“就是現(xiàn)在,你趕緊下去?!标戣屏税淹趺S。
王茂維帶著山上一千人,在路口等候,他瞧見那隊人似乎看見了自己,也停下了腳步,雙方遙遙相望,都在心里盤算著對方的想法。
王茂維故作擔憂,連連后退,又想前進,來回幾次,敵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派一小部分人上前追擊,追著他跑遠了。
陸瑾見他們上當了,又叫來一人,在其耳邊吩咐了幾句,那人聽著點點頭,說完,她便獨自離去了,她要直接回城,那有五十萬兵馬正在等著她。